第十六節 火棒圈(1 / 1)

孩子們認為,夜與晝是兩個世界。他們相信白天的山巒、樹和房子會在夜裏遠行,像被移走的舞台上的布景一樣。因此,夜對於孩子像海洋那樣神秘而動蕩。他們在夜裏學獸叫或鬼叫,然後諦聽。孩子們喜歡在黑夜的柳樹下議論星星,議論河水一一聽有沒有人掉進去,議論抽煙鍋老漢的火星明滅。他們大睜眼睛想像白天那樣看清數以萬計的蛐蛐蟈蟈究竟怎樣歌唱。在夜裏,孩子們的聽覺和視覺十分敏銳,又由於無法利用,隻好分手回家睡覺。睡覺真是對美麗夜色的浪費。

好在穆日根巴特爾發明了一種遊戲。

他把幹枯的向日葵稈點燃,杆裏的芯像棉花一樣,遇風紅亮。我們站在水文站那艘破船上,掄圓了胳膊劃圈。火圈多麼美麗,像金鏈,像燒紅的鐵條,在黑得如金絲絨般的夜裏疾舞。

“發信號!”我們說。用火圈向所有一切發信號,向大樹,向銀河,向清真寺的尖頂,也向蛐蛐、蟈蟈,向藏在軍工廠倉庫裏的那隻貓頭鷹發出信號。它們可能會以為我們是大部隊或妖精,我們哈哈大笑,雖然臂酸。後來,我們又發明了用火棒寫“8”字,當然不是為了發什麼。火圈的兩個頭緊挨著,鬆開又連上。如果貓頭鷹看到了,難道不害怕嗎?

我們希望遠方也有人向我們劃火圈,那才是一個故事的真正開始,然而沒有,為此我們等了很久。

當火棒熄滅之後,我們感到火的特殊。它不像石頭或樹那樣始終在你眼前顯露,而火的確又是存在的。它來了之後,總要急急忙忙走掉。隻有等到火柴的邀請,木頭、草或紙片的犧牲之後,火才出現,奔跑燃燒。那麼平時,火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呢?

風中,我們劃火柴幾次劃不著。孩子們把腦袋湊到一起,當火苗亮起來後,一圈紅紅的臉膛對著火笑,眸子和牙齒一齊反光。

在點燃火棒那一瞬,我們圍攏的腦袋像一個燈籠。燈籠裏麵是我童年夥伴天真驚喜的臉,他們的表情我至今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