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簫道:"好兄弟,好妹妹,褻瀆你們。明兒別告訴人,省了你個笑話。"舜華道:"我兩個又不傻,為什麼告訴人?人生了病,沒奈何,誰愛是這麼呢,如今睡罷。"小鈺坐在炕上不肯睡。恐防他還要茶水,誰知舜華耳尖,叫道:"不好了,屋上有人輕輕的說話呢。"小鈺正聽著,隻聽得撲的一聲,像有個人跳了下來。碧簫也說:"有賊。快向窗縫裏張張瞧。"小鈺靠窗一張,見一個黑大漢子,手裏拿著一枝長香一個火煤筒兒。小鈺叫聲:"有賊!"便提了一條棗木包銅的長棍,撥開門閂。舜華帶抖帶哭的叫道:"去不得的,別開門。"碧簫倒還膽大,便說:"賊多了出去不得,若隻一個也不妨。"小鈺不及答話,趕忙的跳出去,那賊聽見房內開門,便將火香撩在地下,反手往腰裏拔出一把雪亮的刀來等著。及見是個小孩子,心裏想著:"且慢殺他,正好拿住了問他這下棋的姑娘在那個屋裏?"不妨小鈺眼快手快,便把棍頭在他右腳孤拐上使勁兒一戳,"哎約"一聲,便跌倒了。小鈺正要用繩子捆他,忽見一塊瓦從簷上飛下來,小鈺把頭一側,打不著,反打著了這賊的左腿膝上,又"哎唷"了一聲。小鈺抬頭一看,屋簷上立著一個長人,手裏也拿把刀。小鈺便把身子一縱,跳上了屋,順手把棍子在他兩小腿上用力一掃,撲通的一聲,栽下簷來,碰在階沿石上,把一隻眼珠子砸瞎了,淌了滿臉的血。這邊還有一個賊,坐在屋脊上,見這孩子手段利害,站起身往屋後就走。
小鈺趕過去照著脊梁骨把棍頭一點,便咯嚨嚨滾下後院子去了。
又四下一望,沒有賊了,小鈺跳下來,走進房叫道:"姐姐,妹妹,別怕,賊都打倒了。我去叫人來捆綁他。"碧簫道:"我倒不怕,把個舜妹妹嚇壞了,快抱他到我這邊來。"小鈺看時,隻見舜華把被蒙著頭,抖得翠花兒似的。忙說:"好妹妹,別怕。"便連被抱到碧簫炕上,往裏邊放下。自己往外,一路的開門出去。
到門房口叫道:"快拿幾條麻繩來綁賊!"包勇在裏頭應道:"賊在那裏?"小鈺道:"打倒在花園裏了。"包勇跳起身,光著脊梁,衤及了一條褲,拖了鞋,拿了兩條繩,開出房門,跟著小鈺就走。後麵長興焙茗都拿著繩子沸反。一路叫一路跑,管門的老李也起來了。小鈺領著他們進到怡紅院裏,眾人忙把兩個賊的手反綁起來。小鈺道:"後院子裏還有一個呢。"眾人也去捆綁了,抬過來撩在一堆兒。裏頭賈政、賈蘭都出來了,賈政就叫家人們一齊拖到大觀樓下,自己坐在炕上,問小鈺怎麼拿的?小鈺告訴了一遍。
賈政便喝問:"你是哪裏來的強盜?姓什麼?前年到這府裏來偷盜金銀可就是你們麼?"內中一個打斷了背骨,不會說話的了。這兩個打的是腿腳,還硬朗,隻跪著不開口。賈政道:"把那先下屋來的黑賊先打起來!"包勇應了一聲,提起缽盂大的拳頭,在他臉上狠狠的捶了幾十下。那賊受不得,便嚷道:"諒來總要死的了,別打咱,咱招罷。"包勇住了手,賊便說道:"上回來偷金銀這夜,咱也在內,卻不是為頭。那為頭兒的姓何。後來劫這尼姑,是咱一人來的。"賈政問:"這尼姑怎麼樣了?"賊道:"咱怕捕快查拿,就帶他上了山東海盜的船。誰知這尼姑一心想要尋死。虧了船中同夥共有三十個人,便分作五班,每日派六個人輪流守著他。又把他上下衣服通剝去了,連裹腳布子也抽掉了,簪環首飾盡數除下。隻用一床被蓋著他。他就尋不來死,隻是不吃。漸漸餓了七八天,身上隻剩了一片皮一包骨,實在餓不過,也略吃些粥飯。過了三個多月,不想竟受了胎了。就肯要東西吃,又要什麼酸的吃,話也肯說起來了。"賈政究竟是個正經誠實人,隻猜強盜也是一夫一婦作配的,便問:"誰和他有的胎?可是你嗎?"賊道:"同船三十個人,沒日沒夜和他鬧玩兒,那裏知是誰有的?"賈政哼了一聲,又問:"如今這個人在那裏?"賊說:"咱們瞧他的光景,隻說他有了孩子在肚裏,想必順過來了,就不很防他。這日攏了海岸,岸上有個村子,大家齊大夥兒上去打劫,隻留一個人看船。誰知他光著身子滾下床來,慢慢爬到船沿,滾下海去了。可惜這孩子還沒生得出來。"賈政道:"你既在海盜船上,為什麼又大遠的到這京城裏來呢?"賊道:"尼姑死了,眾夥伴都沒得取樂。雖在別處也搶了幾個女人來玩玩,總嫌不很俊。咱想著你府裏這晚和尼姑下棋的這個姑娘長得很俊,為此帶了他二人特找來的。"包勇道:"怪道現有一枝悶香撩在地下呢。"賈政大怒,叫再打。包勇提拳在那邊臉上又是幾十下,漲得像紫光桃一般,連嘴都張不開了。蘭哥說:"別盡著打了,拉去交給卡子上的營兵看守,明兒送官治罪便了。"數天內自然審明正法,不必細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