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雞叫淚滿床,化為清血衣裳濕——一聲雞叫:指醒來。清血:沒有顏色的血。這裏比喻淚水。這兩句是說:醒來淚流滿麵,連衣服都濕了。
當年嫠緯意謂何?親曾撫我夜枕戈——嫠(lí)緯:“嫠不恤緯”的省略。《左傳·昭公二十四年》:“嫠不恤其緯,而憂宗周(東周王都洛邑)之隕,為將及焉。”意思是:寡婦不惜織布用的線,而憂慮周朝之存亡,因為國家滅亡會禍及於自己。後因以表示憂國忘私。嫠:寡婦。恤:顧惜。緯:線。枕戈:即“枕戈待旦”的省略。意思是枕著兵器等待天明。形容隨時準備參加戰鬥的急切心情。《晉書·劉琨傳》:“吾枕戈待旦,誌梟逆虜,常恐祖生先吾著鞭。”這兩句是說:母親當年憂國憂民,親身教導我要隨時為國戰鬥。
古來全忠不全孝,世事至此甘滂沱——滂沱(pānɡtuó):形容淚流得很多。這兩句是說: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我現在無比傷心,但無能為力,隻有潸然流淚而已。
夫人開國分齊魏,生榮死哀送天地——開國:這裏指朝廷贈封曾氏齊魏國夫人名號這回事。分:名分。生榮死哀:生時受封榮耀,死時後人哀痛。送天地:即安葬的意思。《莊子·列禦寇》載:“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ɡuǒ),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jī)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這兩句是說:亡母生前被封齊魏國夫人,生時榮耀;壽終正寢,後人哀痛。
悠悠國破與家亡,平生無憾惟此事——惟此事:即上文說的“夫人開國分齊魏,生榮死哀送天地”這件事。這兩句是說:國破家亡讓我憂憤終身,隻有亡母生前被封為齊魏國夫人,享受榮華富貴而後壽終正寢這些事還讓我略有慰藉。
二郎已作門戶謀,江南葬母麥滿舟——二郎:指文璧。門戶謀:為保全家族門戶著想。這裏指文璧降元一事。文璧《齊魏兩國夫人行實》:“璧以宗祀不絕如線,皇皇無所於歸,遂以城附。”江南葬母:作者母親祥興元年(1278)九月逝世後,暫葬惠州,也就是作者《集杜詩·母》序言所說:“卜地於惠循之深山間。”元至元二十三年(1286)歸葬江西廬陵老家祖塋。“江南葬母”即是指準備將亡母歸葬這回事。麥滿舟:是“麥舟”的衍說。宋惠洪《冷齋夜話》卷十:“宋代範仲淹之子範純仁從姑蘇運麥五百斛(hú),船過丹陽,遇石延年無錢改葬親人,就把全船麥子作為助喪之資贈送。”後引以“麥舟”為表示助喪的典故。這兩句是說:二弟文璧為了保存家族門戶,已作好了打算;歸葬亡母,也有了喪資。
不知何日歸兄骨,狐死猶應正首丘——兄:這裏指作者自己。這兩句是說:不知二弟什麼時候能把我的屍骨歸葬祖塋,哪個人不希望死後能葬在故土呢?
在這首詩中,作者一方麵表達了對亡母的深深悼念,一方麵表達了自己忠孝不能兩全的遺憾。具體說來,全詩可以按照三個層次去閱讀:第一個層次從開頭到“病脫麻衣日晏眠”,寫母親逝世已經兩周年,如今大祥之祭,子女都不能親臨墳墓設供行祭,想到亡母孤墳冷清,不禁無限悲傷;第二層次從“夜來好夢歸故國”到“世事至此甘滂沱”,寫對亡母的無限懷念,懷念她生前的教導;最後一個層次寫自己感到欣慰的是,母親生前享受榮華,死後尚可得以歸碦祖塋。
藝術手法上,全詩以議論為主。一般說來,這類詩需要真摯的情感作為支撐,要用主題句點明題旨。作者懷著對亡母的無限崇敬、眷戀之情,傾瀉滿腔哀思於筆端,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一聲雞叫淚滿衣,化為清血衣裳濕”兩句,語言雖為誇張,感情卻毫無做作,非人子於慈母而不能道。“親曾撫我夜枕戈”、“悠悠國破與家亡”、“狐死猶應正首丘”,則可以看作是這首詩的主題句,這些詩句把亡母大祥之祭與家國命運結合起來,大大升華了詩歌的意旨。
詩歌隔句押韻,四句一轉韻,讀來曲屈婉轉,也大大加重了詩歌的悲哀氣氛,讓人覺得作者似乎在哭訴,而不是在寫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