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纓其冠:比喻臨難也要保持操守。見前選《言誌》“結纓猶當效子路”一句注釋。傳車(zhuànché):驛車。窮北:極北之地,這裏指燕京。這兩句是說:我雖身為囚徒卻堅貞不屈,最終被胡人用囚車押送到燕京。
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鼎鑊(huò):烹人的刑具。古代用鼎鑊煮人,是一種酷刑。鑊:似鼎而無足的大鍋。飴(yí):一種軟糖。“求之”句:作者被捕後,向張弘範、博羅、元世祖屢次求死而不能,所以說“求之不可得”。這兩句是說:雖身受酷刑,我無所畏懼;其實我多次向元人求死,但他們不允許。
陰房闃鬼火,春院天黑——陰房: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闃(qù):寂靜,空寂。春院:春天的院子。(bì):關閉。這兩句是說:陰沉的牢房裏一片寂靜,時有鬼火跳動;春天的牢房緊閉,漆黑一團。
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皂:通“槽”,牲口食槽。《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皂,此鮑焦所以忿於世而不留富貴之樂也。”這兩句是對自己不得不與獄卒及囚犯們共處的憤慨。意思是:牛與千裏馬同槽共食,而鳳凰卻不得不與雞同棲在一起。
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蒙:遭受。霧露:本指氣候不和,這裏指迫害。分(fèn):料想,想必。瘠(zì):通“胔”,泛指軀體。這兩句是說:一旦遭遇迫害,肯定成為溝壑中的屍體。
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再寒暑:兩度寒暑,即兩年。百沴:各種病害。辟易(bìyì):因畏懼而退縮。這裏指躲過各種病害而沒死。這兩句是說:我被囚兩年,竟然沒有病死。
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沮洳(jùrù)場:低濕泥濘的地方。這兩句是說:低濕泥濘的牢房對我來說猶如安樂窩。
豈有他謬巧,陰陽不能賊——謬巧:詐術巧計。賊:傷害。這兩句是說:我難道還有什麼詐術巧計可以抵禦這種種病害嗎?
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顧:隻是。耿耿:忠直的樣子。浮雲白:比喻自己沒有受到病害的侵襲。這兩句是對上麵提問的回答,意思是:隻是因為我懷有忠誠之心,所以不受病害攻擊,就像天上浮雲一樣潔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語出《詩經·唐風·鴇(bǎo)羽》:“悠悠蒼天,曷其有極?”悠悠:憂思的樣子。曷(hé):何,為什麼。極:盡頭。這兩句是說:亡國之痛與蒼天一樣,無邊無際。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哲人:才智極高的人。這裏指上麵提到的齊太史、晉董狐等人。日已遠:漸漸地離我越來越遠了。典型:古人的模範行為。夙昔:往日,從前。這兩句是說:那些具有正氣的才智之人離我們越來越遠了,但他們都名垂史冊。
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風簷:不蔽風雨之短屋簷。這裏指牢房。古道:古代的道理、原則等。這裏指上文所說的“哲人”、“典型”等所具有的崇高情操。照顏色:相互比照,即鼓勵的意思。這兩句是說:我在牢房中披覽史冊,使自己與古人正氣的光輝形象相比照,讓他們來激勵自己。
這是一首流傳千古、膾炙人口的五言古體詩。序言由牢房中汙濁的氣味說起,自然地過渡到孟子的“浩然之氣”,引出《正氣歌》創作的原因。全詩可分為四個層次:從開頭到“沛乎塞蒼冥”為第一層,說明正氣無處不存,表現形態各異。第二層次從“皇路當清夷”到“逆豎頭破裂”,作者拈出國運艱難時期正氣的具體表現形態,來說明曆史上備受稱讚的種種忠義情操。這一層次雖句式缺少變化,但敘說內容時空轉換幅度大,因而讀起來感情充沛,氣勢磅礴,是全詩最精彩的部分。第三層次從“是氣所磅礴”到“道義為之根”,作者給“正氣”以形而上的定義,它之所以能予人以巨大的精神力量,就在於“道義為之根”,這是文天祥儒家傳統思想的集中表現。最後一個層次,作者以自己為例來說明“正氣”的偉大力量,也是對序言中提出問題的回答。詩歌用韻不拘,隨表達需要,隨時轉韻,不像作者很多其他長篇歌行那樣,一韻到底。
《正氣歌》酣暢淋漓地表現了文天祥的忠肝義膽,錚錚鐵骨,充分顯示了文天祥鬆貞霜潔的民族氣節、永不褪色的愛國精神和頑強的抗元鬥誌。作者所歌頌的浩然之氣,是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忠於民族和國家,為正義而鬥爭的堅貞意誌;正是這種浩然之氣使詩人在數年的牢獄生活中,經受住一切威逼利誘,肉體的折磨,疾病的侵襲,堅定地選擇了殺身報國的道路。雖則,這種浩然之氣,與封建的綱常倫理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然而,詩中所表現的為理想而鬥爭的頑強意誌及強烈的愛國精神卻永垂史冊!
§§第二章 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