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金礦為辛勤的探掘者存在(1 / 3)

日前參加一次與官員及企業家的聯歡會,主持人介紹到我,說道這是華東師大的教授、作家王曉玉。在場的人大多一頭霧水狀,向我應酬地點頭微笑。主持人大概怕怠慢了我,忙添加了一句道,看過電視劇《田教授家的28個保姆》嗎?她就是小說作者。反響立即巨大,都說看過看過,知道知道,啊原來你就是寫那小說的啊。熱烈的握手。一大圈的交換名片。有問哪裏可以買到這本書的,還有問下一部《田教授家的28個房客》什麼時候開播的。我在霎時間就擢升為眾所矚目的會議明星。

電視的傳媒力量真是強大。身為小說原作者,因了電視劇的改編而搭乘上了一趟熱線列車,在我也實在是始料不及的。

寫《田教授家的28個保姆》是在1996年。

因了十數年的改革開放,城鄉的界域日漸打通,不但主流勞動力市場吸納了眾多以男性為主的青壯農民,大批鄉間女子也源源不斷地進城,其中大部分擔當家政勞務,於是就形成了一個覆蓋麵極廣的“保姆”群體。愈來愈多的人有了聘用保姆的經曆。保姆成了都市人的一個熱門的話題。

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大多數的保姆都幹不長,或者換句話說,大多數的家庭,都曾替換過多個保姆。我的一位老友,職業畫家,是“文革”結束後較早引進保姆體製的一個,連著幾年,我每次去他家做客,都會見到一個新麵孔的保姆,兩三年裏走馬燈般起碼更換過十幾個。我曾經對這種頻繁更迭的現象表示過不解,私下裏以為是上海人過於精明且根深蒂固地鄙視從鄉下來的勞動人民之故,可是待到九十年代後,自己家也開始請人了保姆,有了第一線的生活經驗之後,方才明白事情並不如我所想的那麼簡單。

我們家的第一個保姆是個安徽籍的已婚女子,三十來歲了,是個文盲。她極為聰明,聲言正因為我是教師,才應聘人我家。在我家幹了三個多月,每每工餘就讓我擔當文化教員,到臨走競就讀完了三年級的小學語文課本,能馬馬虎虎地給鄉下的丈夫寫一封短信了。然後她就主動辭職,理由是要趕回家去參加秋收,但不久我卻從一位朋友那裏知道,她其實是從我家“跳槽”,到本市西南角的一片別墅式高級住宅區去,專事侍候一個從台灣歸來的老太太了。這是一個明曉“人往高處走”的道理、能逮住人生機遇的保姆。繼她之後來了一個保姆,沒於幾天就說不幹了,臨走時明明沒見她帶走什麼,過後卻發現少了好幾樣東西,其中還包括一台從境外捎來的“walkman”。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一位皮膚白皙、年輕貌美的初中畢業生,她明明已嫁了人生了子,卻跡象明顯地努力勾引我那位當時尚未婚娶的兒子,每每在我兒子下班歸家之際便拆散了腦後的馬尾辮,披開她的一頭烏黑長發,然後肆無忌憚地當了眾人的麵向我兒子拋媚眼,令我不勝恐懼地未等她有所成果就堅決辭退了她。基於這一教訓,我後來尋覓到了一個跟我差不多歲數的中年婦女,吃苦耐勞得很,但卻因為性格上實在過於強悍,跟我懦弱的老母親合不來,又隻好忍痛割愛了。如此等等,真是不一而足。

聽來的故事更為生動:某東家某日回家,在信箱裏發現了一張因字跡潦草難以辨認而從郵局退回的包裹單,上麵的收件人是家中保姆的鄉親,而包裹裏的東西則全是自己家裏的衣物。打開衣櫥清點,方才醒悟了這張包裹單已並非是保姆寄出的第一張,前幾張想必因為字跡明晰而已順利抵達,因此自己在無意中已成了經常支援貧困山區的好心人。我還曾親耳聽到某老板家裏的太太跟我說,由於深知自己丈夫的花心,所以她找保姆第一原則是“以醜為上”。報上也曾讀到過這樣的新聞:某花甲之年的退休老者,愛上了正值妙齡的保姆,兩人喜結了連理,婚宴卻遭兒女們聯手攻擊;某樸實能幹的保姆與東家的兒子真心相愛,卻被拚死反對的老人們活活拆散。最有趣的一個故事是,一位著名的兒童文學家,因為作品的暢銷而名利雙收,引發了家中保姆的歆羨及積極參與創作的熱情,於是,當這位作家嗅到飯菜焦糊之味而高呼保姆時,聽到的回答則是:“我還有一個結尾!寫好了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