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把“調動申請表”放到丁鼎的麵前,懇求說,老丁你就痛痛快快簽個字,調走吧,啊。你幹了20多年警察,大小功立了10多次,身上有好幾處傷,對國家你已盡力了。丁鼎大口大口吸著煙,劣質煙刺鼻的焦味嗆得妻子咳了幾聲。丁鼎撚滅了煙頭。妻子端來一杯茶,老丁啊,我知道你舍不得這身警服,那家公司也是請你做保安部經理,性質也差不多啊。丁鼎眉頭一擰,我這是國家的衛士,他那是自家看門護院,怎麼能比。妻子說,人家給2500多元,你現在才拿個零頭。丁鼎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錢,你就知道錢!妻子嚇了一跳,掩著臉嚶嚶地抽泣。
丁鼎坐到院中又點燃了煙。妻子拿件外衣披在丈夫身上,將頭依靠在丈夫的肩頭。老丁,我跟了你快20年,我是看重錢的人嗎?丁鼎摟住妻子。妻子年輕時是單位的一枝花,丁鼎到妻子的單位做了一場報告,妻子就深深地愛上了丁鼎。丁鼎的家境窘迫,母親癱瘓在床。倆人結婚後,妻子把老倆接進城裏盡孝道,伺奉得老人喜淚縱橫。那時丁鼎和妻子的工資都不高,為了給母親治病,丁鼎和妻子星期天上山采草藥。母親去世前,拉著丁鼎的手,孩子,我最大的福分就是有了這麼個好媳婦,你要好好待她啊。前年,丁鼎的父親又中風偏癱在床,妻子白天上班,晚上給老人按摩端屎端尿,沒讓丁鼎請過一天假。妻子說,老丁,我跟著你吃多大苦受多大累我都心甘情願。可咱的丁丁今年就要考大學了。孩子懂事啊,我去學校看他,正趕上他吃午飯,孩子是就著一撮鹹菜啃饅頭,我這當媽的心——妻子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丁鼎眼裏噙著淚。想到孩子,丁鼎心裏就感到愧疚。妻子生產時,他在外地執行任務,因營養不良,孩子常鬧病。幾次孩子住院他都沒有陪在身邊,開家長會,他也一次沒去過。同學們還問丁丁你是不是單親家庭啊。可孩子從來沒有抱怨過自己。丁鼎拍拍妻子的肩頭,讓我考慮考慮吧。
丁鼎進了局長的辦公室,閑扯了幾句,還沒提到正題,任務就下來了,集中嚴打。隊裏一泡就是兩個月。丁鼎疲憊不堪地走進家門,妻子已備好了晚飯。妻子喜滋滋的告訴丁鼎,丁丁兩次摸底考試都是年級第一,老師說咱丁丁是北大清華的料。妻子給丁鼎斟了一杯酒,說你們是不是抓了幾個打架的。丁鼎警覺的說,你問這幹嗎。妻子說,沒啥。有一個是我們單位頭頭的小舅子。你知道,單位正在裁員呢。頭頭專門找我談話,說要留下我,隻要你能通融通融。丁鼎把酒杯一墩,那是打架?是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這些混蛋不嚴加懲治,老百姓怎麼能過安穩日子。你怎麼能答應這種事!妻子兩眼含淚,我就是怕下崗,我要工作。丁鼎撫摩著妻子幾縷泛白的發絲,說我忙過這一段就去找領導說調動的事。等咱也有了錢,我要好好打扮打扮你,還要去遊遊中國的大好河山。妻子笑了,隻要你有這分心就行了,快吃飯吧。丁鼎胡亂扒了幾口飯,枕在妻子的腿上安穩地睡去。
妻子見到丁鼎的最後一麵是在電視直播上。一歹徒搶劫之後挾持了一名幼兒做人質,周身捆綁了炸藥與追捕的警察對持。丁鼎請戰,孤身一人與歹徒周旋。臨行前,丁鼎對著攝像機莊嚴的敬了個禮。丁鼎敬禮的內涵隻有妻子讀懂了。丁鼎與歹徒展開心理戰,歹徒抽煙稍一分神,丁鼎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幼兒從歹徒手中奪回,順手推下土坡。歹徒拉開了導火索,丁鼎大吼一聲撲上去,泰山壓頂一般將歹徒按在身下。戰友在丁鼎的衣兜裏拿出了被血浸染的“調動申請表”,上麵隻填了三格:姓名,丁鼎。性別,男。職業,警察。
丁鼎犧牲一個月後,丁丁參加了高考,總分全省第二名。在父親的遺像前,丁丁和母親莊重的填報了誌願:第一誌願: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第二誌願: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第三誌願:中國人民公安大學。
原刊發《精短小說》,《小小說選刊》轉載,入選《中國精短小說名家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