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1 / 1)

酒城曆代出名人。五千年前杜康造酒醉劉伶,一醉3年方醒留下千古佳話,杜康也被尊為釀酒鼻祖。中國曆代的文人墨客都與酒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李白杜甫白居易都曾把酒杜康在小城吟詩作對,小城也因此名聲大振被譽為酒城。酒城的人善飲,半斤不暈八兩不倒的人比比皆是,文化館的霍老就是在“對酒當歌”飲酒大賽上一根胡蘿卜灌下兩斤杜康拔得頭籌,奪得“酒仙”雅號。

霍老並不老,剛剛掛上50,並不老的霍老沒被人們稱為老霍而是尊為霍老,那他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霍老是工農兵大學生,上的是北京一所名牌大學。在校時就已經在首都幾家大報發表過評論文章。原計劃畢業後分配到中央的一家報社搞評論工作,就在畢業前夕,家鄉的一位女子挺著大肚子找到學校,聲稱有了霍老的血脈。原來霍老假期在酒城多喝了幾杯,一興奮把招待所的女服務員睡了。這才被發配回原籍,在文化館謀了個差事。霍老常掛在嘴邊的話:要不是貪杯誤事,我早就是某某大報的總編了。酒城沒有霍老施展本領的舞台,霍老便“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了,倒練出了他驚人的酒量。

進入90年代,文化一下熱了起來。小小的酒城一下子湧出了一群大大小小的作家,個個都出版了文集。今天給這個開研討會,明天給那個搞首發式,霍老就常被邀請出席。霍老的評論不能說不精彩,在參加一個農村青年出版的50頁詩集的首發式上,霍老就發表了一段感言:這位作者的精神路徑和思想路徑構建在鄉村田野家園等精神意象與城市意象的尖銳對立之中,亦構建在對曆史和現實之罪惡的批判以及對底層民間的人道主義關懷之上。作者人道的悲憫,人文精神的訴求,現代化的反思與傳統的批判不僅成了其基本的思想姿態和精神姿態,而且某種程度上也不可避免地成了其作品的烏托邦色彩和行而上風格的根源。亦可看到作者在心靈涅槃圖騰中和藝術分娩陣痛中的嬗變……沒有人能聽懂霍老的高深理論,連出版詩集的青年都瞪著眼睛一臉茫然。人們尊敬霍老的發言,可都不欣賞他的發言,登在報紙放在廣播裏的消息最多有一句霍老等也出席了座談會並發了言。倒是被霍老嗤之以鼻的臭手文章堂而皇之地上了報紙副刊的顯著位置,這些人也以評論界的權威自居。甚至有人放話,霍老算什麼,有本事報上說話。

霍老是在參加宣傳部柳副部長的詩集《城市季節》的研討會上,完成自己“心靈涅槃圖騰分娩嬗變”的。本來研討會已接近尾聲,大家對年輕的頂頭上司的大作說盡了讚譽之詞,都等待著那頓豐盛的午宴了。主持人看看表,還有一段時間,環顧四周見霍老還沒發言,說霍老你也談兩句嘛。霍老清清嗓子發出了舉座皆驚的言論:現代派的抒情詩應該風流蘊藉倜儻婉孌,化複雜為清純由嘈雜而寧靜,揭人生一角之奧秘擷宇宙萬物於須臾。恕我直言,《城市季節》的詩句既無清麗溫婉也缺乏厚實和深沉。遠不見凝重的曆史滄桑感,近不聞現代的生活感悟。足見作者閱曆的膚淺,生活視野的狹窄。大部分東西沒有腳韻沒有節奏感沒有悠揚的旋律感。讀這樣的東西不會有愉快的感受,可以說是味如嚼蠟。這不是詩,是文學垃圾。一屋子的人都坐著尷尬,惟霍老不尷尬。柳副部長畢竟久經官場,處變不驚還帶頭鼓掌。大家就在稀稀拉拉的掌聲裏往餐廳走,喝酒時誰也沒注意霍老在不在。霍老的發言在報上一登,柳副部長的集子竟被搶購一空,大家都想看看被霍老批得一錢不值的東西到底怎樣,結果集子加印兩次,柳副部長結結實實賺了一把。

霍老臭批的東西反而火了。文學圈裏罵人的人出名,被罵的人也出名啊。霍老因罵出名,讓酒城搞評論的人很不服氣,罵人誰不會啊。再開作品研討會時,發言的一個比一個狠,生生把個研討會開成了聲討會。這時的霍老已不發言,一臉似笑非笑未置可否的神態。霍老的一言不發又成為新聞的焦點。吃評論飯的人更氣了,裝酷誰不會啊。再開會時,大家個個推諉不肯發言。左右顧之,霍老沒有到會。主持人說:本來霍老答應要來出席的,因近日身體有恙不能成行,我們深感遺憾。也祝願霍老早日康複。得,頭彩又是霍老的。霍老就是霍老啊!

原刊發《廣西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