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雖然進行了擴建，又多了幾條寬暢的街道，可縣城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段還是縣城的老街，盡管它已擁擠不堪又亂又髒。老街寬不過五米，長不足百米，卻是縣城的黃金地段，門店鱗次櫛比且租金昂貴，衣服、家電、土雜、修理、照相、診所、食堂飯館樣樣俱全。平日裏人就不少，逢個集街道更是堵得水泄不通。一樣的貨，縣裏人鄉下人都得到老街去買，老街的生意自然就特別好。
集日，半晌午時分，老街裏響起“僻僻啪啪”鞭炮聲，趕集的人群像斷了身子的蛇扭動著朝熱鬧的地方擠。開業的是一家牙科診所，店名起得古怪“拐子李”。細看方知，店主坐在輪椅上，輪椅後麵插著一根拐杖。拐子李從輪椅上一拐一拐地走下來，用拐杖挑下了門臉上掛著的紅綢布，拱手說道：各位鄉親，拐子李借貴方一塊寶地謀生，還望各位鄉鄰多多照應。為表謝意，本診所義診三天，分文不收。有牙病的父老鄉親盡請光臨。有好事的也就真地坐在椅子上，拐子李極認真地給整了牙，果然不收分文。消息很快傳開，“拐子李”診所的人一天到晚不斷。
拐子李治病熱心，話語也說得人心順。既便是半夜或是清晨來敲門求醫，拐子李也是極端熱情從未厭煩。一次，拐子李給一男童拔除蟲牙，孩子喊疼又哭又鬧，拐子李竟將男童的一隻好牙拔了下來。男童的母親不悅，又吵又嚷，診所圍滿了人。拐子李連聲道歉，並答應賠償。女人依然不依不饒，越吵越凶，拐子李滿頭冒汗。
眾人看不過去便去勸說，小孩家，牙早晚要換。人家給予賠償就算了，一個拐子夠不容易了，幹嘛那麼不通人性，得理不讓人。女人便不說啥，拿上錢快快地走了。
拐子李給人治牙很精心，也很慷慨。他給人治了牙病，收費總是讓人自己看著給，三塊、五塊、十塊、八塊多少都行，有的病人治了牙，身上沒帶錢，拐子李就說下回一起算吧，我記著呢。人走了，也沒回來送錢，他也不計較。有次在街上，拐子李見一漢子捂著腮幫子，一副痛苦狀，便上前約他去診所。漢子說，我窮，沒錢治。拐子李說窮富不固定，兩個輪子轉，等你轉富了，再還我。給漢子治了牙，還送了漢子幾十元錢。沒多久，那漢子果然做生意賺了一筆錢，找到拐子李送了份厚禮，還請人在拐子李診所前搭台唱了一台戲。拐子李的診所越發紅火了。有人開始為拐子李提親做媒，拐子生活不容易呢，找個媳婦也能搭把手。拐子李也不拒絕，不管女方是黃花閨女還是二手寡婦，不論女的是聾是啞他都去見麵，不管談成啥樣，他都要貼給女方一些錢物。拐子李說人家不嫌棄我這拐子就已經高看我了。人們給拐子李提了不少，可一個也沒談成。拐子李，你的要求也別太高嘛，有點錢，燒啥？拐子李隻是笑笑，沒緣分，沒緣分呀。
有人猜測拐子李肯定暗中有女人呢。好事的就多留心，果然看出了點蹊蹺，有個模樣挺俊的外地女人，十天半個月就要搭車來拐子李診所看牙，每次看完牙都不走，要在縣城待上幾天。有人看見說那女的夜半了，鑽進拐子李的診所就沒再出來。人們就拿此事同拐子李打哈哈，拐子李也不去辯解，隻是嘻嘻地笑，笑得還很燦爛。
拐子李診所生意太火，自然遭到同行的嫉恨。那晚有人把拐子李約出去喝酒，半夜時拐子李的診所著火了，火勢很猛。正端著酒杯哈五喝六的拐子李聞聽火事，謔的一聲從輪椅上跳了下來，箭一般飛奔，推開圍觀的人群，一腳踹開屋門，衝進了屋裏，從滾滾的濃煙中抱出幾乎一絲不掛的女人，人們都驚呆了，原來拐子李不拐呀？！
拐子李的診所重新裝修開業了，雖然還叫“拐子李”，可拐子李已是西裝革履不再拐了，那個俊俏的女人原來就是他的媳婦，肚子微凸起，懷了娃的。拐子李夫婦較以前更熱情，更熱心。可登門看牙的人卻越來越少了，再後來，拐子李診所就關了門。誰也不知道拐子李兩口子到哪兒去了。
原刊發《三門峽日報》，入選《小小說五星連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