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的記性越來越糟糕了，這讓範和他的下屬都很頭痛。
範最惱火的是自己竟然把頂頭上司的生日給忘了。這幾年他準時攜禮登門祝壽，有時上司自己都忘了自己生日，上司就很感動，就和範推心置腹地吹一通喝一通，範的職位也一升再升到了局長。眼瞅著上司快到了退下來的年齡，就有消息說範是最有力的繼任者，就看上司推薦的力度如何了，偏偏在這關鍵時刻竟然把上司的生日忘了個一幹二淨。範悔得直敲腦袋，把馬秘書罵了一通，馬秘書翻騰著白眼墜入霧中一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局辦小辛嘟嚕著臉從局長屋裏出來，對主任說，範局長也太黑了嘛，昨天晚上我去他家，他答應讓我調走，今天辦手續。禮都送過了，剛才我去他屋裏，他象不認識我似的，好像壓根兒就沒我調動這回事。主任拍拍小辛的肩，局長這段時間記性越來越差了。
範的記性好從前是出了名的。範曾與人打賭，三天將圓周率背在千位數之外，範果然獲勝。範跟隨領導當秘書後，記性好的特點越發展露無遺，領導的喜好習俗，公事私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不僅如此，範連領導家裏的人、老嶽父、老嶽母的生辰八字都記得滾瓜爛熟，總是在恰當的時機，送去禮品鮮花，說是領導工作忙，委托他送的。家人逢人就誇領導孝順，領導樂得屁顛屁顛的。最絕的一次是陪同領導出席個慶典，輪到領導講話時，竟然不知道講稿塞到哪兒去了，情急之中，範走上台說，領導因偶感風寒，嗓子不好，委托我代念他的祝詞。說著裝模作樣地掏出幾張紙，竟將開夜車開出的兩千字講稿一字不漏地背了下來，中午吃飯時，領導專門給範端了杯酒，說範是個奇才。不久，範就當了科長。說來也怪，範的職務不斷提升，記性卻越來越不中用了。最可氣的是，上周局裏退休幹部老路病逝，範竟帶人三次登門慰問，送了三次慰問金，也送了三次花圈，把老路老婆都弄蒙了。
範的記性差了，也不是差得一塌糊塗，有時就回光返照，清楚得跟鏡子似的。那日“肥肥酒城”的老板來找範討賬，範歪著頭不認識似的盯著老板：討什麼錢？笑話，我怎麼能欠你的錢。老板賠著笑：局長大人貴人多忘事。您忘了，那天還專門給您煲了一碗“三鞭湯”，您還直誇得勁呢。噢，範拍拍腦瓜，想起來了，那晚是和檢查組的八個人一起吃飯，八個涼菜，八個熱菜，兩個湯，喝了四瓶法國紅。好家夥，你那一碗湯折騰我渾身發毛，你嫂子罵我是神經蛋。哈哈哈，那晚可是說的八折優惠的，應該是2386元，對不對？老板說，局長好記性，那天吃完飯不是還去了保齡球館。範瞪起眼，老板，這我可記得清楚，打球是免費的呀。怎麼，想來蒙我？哪敢哪敢呢，打球是免費的，您忘了還請了兩位打球小姐，這可是得付費的呀。噢，你是說那兩個女孩子，一個叫小青、一個叫小蘭。對對，那小青還和我打比賽賭飲料呢，這小青有兩下子，連贏了我三局，比分我都記得，156：98、145：82、144：70，最後我整輸了個250，哈哈哈……是啊是啊，再後來，您不是還把小青帶出去了。什麼帶出去了，說清楚了，是唱卡拉OK去了，這個小青精得很呢，就像條泥鰍，滑溜溜的就是抓不到手，把我耍成了“四大傻”，對不對，打牌不出尖（A）、喝酒先送圈、有錢不買官、跳舞光轉圈。那晚把我頭都轉暈了，還唱瀟灑走一回呢。來來來，多少錢，我批個字你到財會科去領。下次再去你那裏，你再把小青、小蘭叫來，我還記得她倆的傳呼號，一個是8686866，一個是8585855，對不對。老板拿著條子到財會科取了錢。感慨地說，你們範局長的記性真是了不得。
範夾著包回到家，兩眼盯著開門的女人看了半天，嘟噥著說，啥時候請了個老媽子，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什麼？誰是老媽子，你早晨死乞白賴在我身上瞎折騰，晚上忘了老娘是誰了？範一拍腦門兒，喲，是老婆呀，你瞧我這記性。
原刊發《飛天》，入選《小小說五星連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