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局長退休的前一天，單位開了個送別會，胡局長很動情地向即將不再屬於他的部下們講了自己成長奮鬥的曆史，講到動情處，胡局長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滿臉糟蹋，大家夥就可勁地鼓掌，胡局長越發激動，幾乎兩個鍾頭沒停嘴，以致散會後，大夥都忘了胡局長這半天都講了些什麼，隻記得他上下張合的兩片厚嘴唇了。
胡局長的嘴可是局裏的重點保護對象。常說厚唇的人厚道、內秀、不善言詞。胡局長兩片厚嘴唇可非比尋常，熟悉胡局長的人都知道，胡局長就是靠著這兩片子嘴發的家。胡局長還是個辦事員的時候，跟著當時的老局長去省裏開會。那是個現場會，B市抓基礎建設抓出了成效，全省都來觀摩學習。老局長看了現場會，心裏就不服氣，他們搞的那一套自己早已搞過了，隻是不善總結罷了，要說成績本局做的比這現場會要強多了。老局長的神情讓胡來不及琢磨透了。會議最後一天，自由發言，老局長賭氣不發一言，胡站起身來，代表昨晚患感冒嗓子有恙的老局長發言。本應該說學習感受的，胡卻對此一筆代過，並洋洋灑灑介紹起本局的工作方法、管理模式、成功經驗。主持會議的廳長疑惑地問老局長，這位小同誌說的可是真的，如果不是吹牛，現場會延長一天，立即開到A市檢查。老局長也不含糊，幹出來的還能怕說，眼見為實，隨時恭候。會議就遷到了A市繼續開，結果老局長的工作經驗介紹取代了B市的經驗材料在全省推廣。第二年，老局長榮升副廳長，胡也就當上了副局長。老局長上任前，握著胡的手說，你這兩片子嘴可是局裏的局寶哇，要重點保護。
胡局長退休的第二天，家人急匆匆趕到局裏告知，胡局長失音了。胡局長原先的秘書小牛急忙趕到胡局長家，胡局長坐在沙發裏，見到小牛，張開了大嘴，卻發不出聲。小牛左問右詢，不停地引導，講胡局長愛聽的笑話，胡局長都清楚，就是兩片子厚嘴唇上下幹翻動不出聲。請的醫生也到了，做完檢查後，醫生告訴家人，胡局長一切正常，為什麼不會發音了，實在令人納悶。小牛問胡局長這兩天都幹什麼啦。胡局長的兒子說，沒幹啥，昨天陪著我爸上街轉轉，爸爸見到路邊道口又被挖開就對負責施工的隊長說，無計劃、無組織、盲目性、隨意性是嚴重影響我市城市規劃建設的頑症之一，表麵上看是亂挖亂開，實質上卻表現為某些領導思想深處官僚作風作祟，要解決這些曆史遺留下來的問題，首先要領導重視，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隊長不耐煩地擺擺手，你找個地涼快涼快吧，神經蛋！我和爸到菜市場，小販缺斤短兩，爸爸對他不依不饒，說長期以來狹隘的小農意識和農民那種劣根性至今還在某些人身上不折不扣地體現出來。要解決這些看似瑣碎實則敗壞社會風氣的醜惡現象，必須在其靈魂深處給予狠狠的一掌，當然這些問題的形成，不但有曆史原因也有改革開放抓精神文明建設相對薄弱的原因，因此，不能急功近利想一蹴而就，這既不現實也不科學更不符合事物發展的內在必然規律。首先要領導重視，必須深刻地認識到……賣菜的老農往我的菜籃裏添了一大把菜，說我多補給你就是了，這人咋呼了半天咋沒一句人能聽懂的話？我也急了，就說我爸，就不能像正常人說些正常的話，我爸就開始隻張嘴不出聲了。
小牛秘書在屋裏踱了幾圈，對胡局長的妻子耳語了一番便告辭了。第二天，胡局長的妻子從街上回來，眉飛色舞地說，老胡，好消息，局裏接到通知，說你這一級可以延長退休年齡，幹到65歲，局裏都準備著你去就職演說呢。
陷在沙發裏的胡局長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真的？我說嘛60歲正是人閱曆經曆的巔峰時期，造成人才資源的浪費實在是一大悲哀，當然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麵的，不能孤立地看問題，要善於從一般問題裏發現不一般的問題，首先要領導重視，必須深刻地認識到……
妻子望著老胡那兩片子厚嘴唇，心酸地流了淚，哎，還不如不治他的病好呢。
原刊發《時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