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當真是好技藝,仿佛是比從前愈發精進了呢。”皇後強捺心中不悅,隻端了和緩而端莊的笑容。
瑾皇妃已然收了琴,聞聽此語便回身泠然一笑。“皇後娘娘若是肯把花在六宮的心思分一點在音律之上,一定勝過臣妾百倍。”
“本宮何嚐不想,然本宮掌六宮事宜,本該盡職盡責。”
女子眸光深處是冷冷的凝輝,卻隻揚了揚頭。“是麼。”
皇後還欲再說,天子卻已無聲息的瞥了她一眼。雖一言未發,然而那掃過她臉龐的目光卻是沒有一絲溫度的。秦素月隻得緘口,卻聽皇妃已道:“裕臣王爺請留步,臣妾自行告退了。”
她轉身的刹那,龍椅上的明袍男子陡然起身,幾乎越過長階,嗓音唯有一絲沙啞。“阿瑾——”
“對了。”女子停下腳步,卻仍是未曾看他,隻遽然抬首道:“臣妾與湘常在甚為投緣,原有結拜之意。今後我這妹妹還煩勞諸位優待,必不要太過苛責。”她終於肯麵朝聖上,眸中卻是死水一般的沉冷,“臣妾定不勝感激。”
青鸞聽她忽然言及自己,本也是一驚。此時留在這裏亦是心中煩悶,索性借了這話主動請纓道:“皇上,外麵風大,請容許嬪妾送姐姐出朱雀門。”她隻看著裕灝,如被雷擊中一般,半晌才癡迷一般地點點頭,囈語似的低喃:“你如今這樣好,我便寬心了。”
青鸞便忽然有了勇氣想看看裕臣,想看看他是否也這樣心心念著誰人,想看看他的神情究竟有幾分真假。然而瑾皇妃已伸出了手,她如此淡漠的微笑,沒有留給青鸞一絲機會。
二人並肩走在淒冷的宮道之上,極遠之處方跟著貼身宮女。雲深且厚重,這樣的夜晚幾乎不見月光。宮燈微弱的倩影在腳下搖曳成變化莫測的暗影。青鸞穿的本單薄,此時任寒風呼嘯卻麻木地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出了雲翳殿,反而相對無言。倒是先青鸞一步的女子率先站住腳,回身望她。
瑾皇妃的瞳仁似貓一樣緩緩收縮成一道寒光,她對人不溫不火,是個將愛恨都隱匿於心的奇女子。
“你沒有想對我說的麼。”
“我……”青鸞微微抬頭,緊咬著下唇,臉色有些發白,“皇妃與王爺他……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你也疑我與他有私情?”
“雖已是陳年舊事,但宮中的確盛傳過你二人……”青鸞定一定心思,終於抬頭看向女子,口氣坦白而率直,“我很在意。”
“若當真如那些不堪之言所述,我又怎會答應幫你。”瑾皇妃眼中劃過一絲不以為意,方道:“我還真當子臣他傾心於一個多麼聰慧的女子,卻原來也是凡人心思。我與他也算是至交,更何況若他心中沒你,又怎會答應我那樣刻薄的條件作為交換。”
青鸞呼吸一緊,一顆心隻提到胸腔上,忙上前一步:“條件?他答應你什麼了。”
“這並非你一個常在能夠知曉的。你隻需明白,眼下你所能愛慕的,隻有皇上一人。且穩固著你的地位,待你根基牢固之時,我會自行離去。”
“怎麼會。”青鸞隻覺得心中一疼,“難道這樣,看到其他女子承歡於皇上,你都不會難過麼。”
“難過?”白衣女子終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而那清涼的眸子裏卻沒有一絲一毫名為後悔的情感,“那種東西,很多年前我便舍棄了。”
青鸞一時無言,隻是低頭看著繡花布鞋。那個少年對她的情誼她一定是知道的吧——日複一日地駐足別苑隻為見她一眼,日夜捧著曾一起書寫的詩卷久久沉溺於書房。這五年來,他獨自承受了多大的痛楚。也正因如此,瑾皇妃直至今日,都在宮中有無人能及的地位。
而這一切,她怎會不知。
“我今日來,隻是為了了斷我與他的一切,以及你與裕臣的情愫。我希望,你能善待自己……和那個人。”
她將宮燈交予青鸞手中,便兀自轉身離去。空留青鸞一人站在陰冷而黑暗的角落中,隻覺那一瞬間,所有寒意逆流而上,她竟許久說不上一句話來。
蘇鄂已從後麵趕了上來,見她如此神態亦不敢多說,隻低聲問:“小主,我們可還回去。”
“不必了。”青鸞輕輕搖頭,“你同我繞路去頤璽殿,宴散後,想必皇上會去那裏的。”
蘇鄂眼中一驚,但旋即已斂了聲。她無從得知瑾皇妃究竟同她攀談了什麼,但無論如何,小主肯回心轉意必是好的。當下便同青鸞擇路而行,又在偏殿為她略施薄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