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華薇宮走不過多久,便是禦花園外的一方假山飛亭。二人不欲再走遠,便隻是沿著石子小路靠近亭榭。青鸞正要進去小坐一會,突然發現煢煢假石後竟立了一人,單看身形便知是男子,此時正背對著她們眺望對麵淩仙宮霓華閃耀。
二人俱驚,水巧忙護身在前,叱道:“什麼人?”
他那張映了跳躍華光的麵容便忽然出現在青鸞眼前。光影斜映在他淡漠的臉上,眉峰如劍,雙目似星。他靜靜站在女子麵前,肩披一件袖擺滾白色水紋的素袍,淡笑著仿若古書記載的山巒之雪。
“王爺……”水巧剛要退下,卻被青鸞暗中拉住了袖子。青鸞緩緩行禮,隻道:“這樣晚了,王爺還沒有出宮麼。”
他卻沒有立時回答,隻是靜默地轉身看向湖對岸。那裏有高木清風,陌上花繁,以及殿群之間不眠的落寞與繁華。“小王夜宿宮中,同貴人一樣,難以安枕,才外出行走。”
“何以見得我是難以安枕?”
男子倏然回身,已是銜了一抹輕笑:“子臣忘了,貴人如今萬千寵愛集一身,原是不會難以入眠的。”
她有些倦倦地站在角落裏,心裏忽然空如深秋原野。光影交織,鬆柏相映,琉璃瓦石映著月色清輝,夜沉如水。那晚之後,果然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定然失望,失望自己竟是如此趨炎附勢之人。
“既如此,嬪妾先告退了。”
罷了,既已各奔東西,還在乎這些作甚。她行了禮,邁開細碎的步子,身後是背向而行的男子。
那夜,她夢回未入宮之時。母親在山下的清溪邊尋到她,被嫡出姐妹欺負,正不知所措的少女一頭栽入母親懷中,放聲痛哭。那日不見陽光,年紀尚輕卻已容顏衰退的母親撫著她稚嫩的臉頰道:“你一定要走出這裏。母親平生隻此一願,你要過得幸福。”
然而幸福是多難的一件事,隻有經年累月才能體會到人生苦楚。她若得寵,也許母親還會過得好一些,身邊人也不至備受欺淩。她在夢魘糾纏中緊緊抓住垂簾,卻全然不知外麵風起雲湧,第一場春雨已來得如此突然。
第二日自福壽宮傳話,說太後有訓言要賜予各宮,妃嬪們無論身份高低全須到此受教。傳召來得突然,青鸞尚不及同宮人細說,便與傳旨太監匆匆過去。昭貴嬪先她一步,到了福壽宮前才見到眾妃嬪的影子。
青鸞低低掃了眼眾人,尚不見宸妃與皇後的身影。她心中正疑,便聽玉貴人在旁低語道:“這大早上也真是夠氣受了,宸妃同皇上徹夜歡愉致使早朝延誤,我們卻還要聽訓。”
“妹妹小心禍從口入,”昭貴嬪站得近,笑著回道。一抬眼,正看到麵有疑色的青鸞,隻點點頭算作招呼。
青鸞還未及回禮,殿門已然大開。皇後身著石榴紫的細碎金縷合歡花琵琶錦衣,麵帶怒色環視眾人。待四周噤若寒蟬,她才低低斥責道:“本宮素日來寬待眾姐妹,卻墮了這後宮風氣。今日太後動輒大怒,你們都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