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春,百花競開。青鸞微微闔眼,深吸一口氣,嗅到的皆是滿滿的芬芳。院中兩棵最惹眼的團櫻,還是今年裕灝賞賜下來的。屋內因不曾焚香,故嗅到鼻中的皆為最清爽的自然花香。她平複心境,這才有了細細計較。
珠簾輕響,原是蘇鄂已步入室內,見青鸞闔眼卻知她未眠,於是輕呼一句:“小主。”
“送走她了?”
“是。”蘇鄂抬眸,臉上卻隱隱浮現出欣喜之意,“小主等了這三日,總算時機已到。”
於是起身,正了正領口一圈繡孔雀羽線的雙排緋扣,淡淡道:“隻是委屈了謐良儀,若靈貴人再沉幾天氣,她那副身子也吃不消了。”複看一眼庭中,一地陽光,本是不勝溫暖的時節。她依稀記得,裕灝最是喜歡。“我們也該走了。”
到霽宸殿時,剛好是未時。春光正濃,人亦變得懶散不少。遠遠地便見董畢候在漆紅廊柱外,百無聊賴般以拂塵輕掃肩上柳絮。他向來都是殿內伺候的,如今驟然出現在殿外,青鸞隻覺事有不妙。微微蹙眉,卻依舊信步上前。
董畢見她,忙行了一禮道:“小主吉祥。”又麵露難色,“小主來得不巧,皇上折子批累了,這會兒正歇著呢。”
青鸞在偏殿時,他也奉旨來過幾次,自是清楚皇上與她暗中關係。因此即便偶有不便之時,他也從不會阻攔青鸞去見皇上。青鸞心知,今日他這般說定必是裕灝特意叮囑過了,遂壓下心中煩躁,隻麵色平靜道:“既是如此,我本也沒什麼要事,還請公公將此物呈於皇上。我記得,皇上最愛這白梨。”
由蘇鄂遞上親自采下的花枝,一麵掉頭便要走。卻聽身後董畢支吾了兩聲,回道:“奴才還是進去看看皇上醒了沒,小主一片心意,終歸是親手交由皇上的好。”
無聲漫過一絲笑意,卻化作額頭微垂:“如此,有勞了。”
轉身見霽宸殿紅瓦碧磚,沐在光中竟有萬千威嚴,儼然如一條沉睡的金龍,隻是少了一絲柔和之氣。殿外雖也遍植花樹,但到底是勁鬆蒼白一流,蓊蓊鬱鬱,倒也增添了不少生機。
裕灝雖喜白梨,卻從不見他在近所栽種。青鸞低頭看一看懷中所抱的花枝,皆是精心侍弄過了的。花白勝雪,枝如玉石,最難得的是清雅幽香,讓人聞之欲醉。
她複又想起別苑外,原也是遍植梨樹的。每每春末夏初便如同冬雪紛紛。而那花枝迷亂的深處,有女子懷抱長琴,舉止若仙。
這樣想著,忽聽董畢道:“小主,皇上請您進去。”
於是扶正頭上白珠玉屏的花鈿,小步入殿。
殿內垂了巨大的流沙曼,陽光淺淺地滲到屋子裏,隱約有朦朧之美。裕灝穿一件青綺海浪卷玄玉紋的襦衫,正坐於禦案前俯首閱著奏折。聽聞女子動靜也並不抬頭去看。
青鸞兀自走向窗邊,在琉璃刻花鴛鴦瓶中仔細插進梨花枝,複抽出了原有的石榴花蕊,連著枝梗一並燒進了香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