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緩緩坐下,一汪笑意愈發凝成了冷笑:“那女子桀驁不馴,若再有了身子,皇後亦鎮壓不住,她怎能不用夠十足十的藥量呢。”說罷,隻略一眼跪在地上的方海山,緩色道:“大人肯忠於我,青鸞自也不會虧待大人的。”
那人隻是伏著身子:“小主攝毒不多,容臣開幾副方子自能去除內毒,微臣先告退了。”
方海山與她共經了這幾場跌宕起伏,也愈發懂得不喜形於色。青鸞正以為慰,忽聽得一聲抽泣,寧貴嬪身後一直緘口不言的竹穗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肩瑟瑟發抖。青鸞見她如此,不禁歎道:“你如今有身子,本不該讓你見到這些髒東西。然而既是要做小主的人了,便須知道這宮裏見不得人的事多了。”
那女子隻知一味地哭,抬起一張煞白的臉龐苦苦哀求道:“貴嬪娘娘,婕妤小主,奴婢不敢妄想做小主,求您把奴婢送出宮吧。”
“這些話,可再說不得了。”寧貴嬪伸手想拉她起來,然而一觸到那女子手臂,她卻冷不防地一聲痛呼。青鸞遞了個顏色,蘇鄂忙一步上前,一手卷起竹穗袖口,但見她白皙的手臂上,一片觸目驚心的深紅燙痕,不禁愕然道:“怎麼回事。”
竹穗隻低聲哭訴道:“是宛心姐姐處罰奴婢……”
“宛心與你同是宮女,她怎敢這樣對你。”
她見寧貴嬪開口,再不敢隱瞞,一五一十道:“宛心姐姐侍奉小主早,平日裏便使喚慣了奴婢,綾羅姐姐又向來不理會奴婢間的事。那日皇上來重涎宮,隻看了奴婢兩眼,她便發起脾氣說奴婢狐媚惑主,一怒之下將滾燙的沸水潑向奴婢……”
青鸞聽罷,不禁冷笑連連:“妹妹宮中竟有這樣忠心護主的。”
“即便為我而氣,也輪不上她。”寧貴嬪眉頭緊蹙,語氣中不經意含了一絲薄怒,“何況宛心近來是太機靈了些,每每皇上到我那問起話來,倒總有她插嘴的份兒。”
青鸞見蘇鄂已取了藥為竹穗仔細敷上,一碰到她手臂,那女子便忍痛地蹙一下眉。她本就有月餘身孕,眼見便是要瞞不住了,裕灝那裏卻仍沒有絲毫鬆口之意。青鸞微揚下顎,示意蘇鄂帶她下去,這才對著身邊碧衣佳人道:“妹妹如今本就多事,身邊是斷然留不得有異心的,否則……”她倒撥著指尖白珠,眼中愈發多了一絲恨意,“你也看到過我曾經被害得有多辛苦。”
“現下有曦兒,我自然也是馬虎不得的。”提及往事,寧貴嬪亦是多了幾分膽戰心驚的感歎之意,“一切全憑姐姐做主吧。”
送走寧貴嬪時已近正午時分,直至太陽完全露出,青鸞才覺得身子微微有些暖意。今年的早春仿佛格外清冷一些,雖已步入四月,卻仍離不了那四角的紫檀走獸方爐。一早又見了那樣的寒心事,自然身上多了一層涼意——雖知皇後一早便有除去自己之心,卻不想來得這樣快。自回來後,一波接一波的,這宮中錯綜複雜的局,似總也看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