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臉上的笑意驟然凝住,她一句“皇上”還未道出,一直沉默不語的寧貴嬪倏然斂裙跪地道:“湘婕妤說的是,喪命於後宮的人難道還不多麼。況且皇後一向與常在家世有些過節,皇上若當真賜死順常在,他人難免會在背後非議皇後娘娘公報私仇,還請皇上為大局著想。”她見秦氏一時不及開口,更是轉頭道,“娘娘一向寬容大度,德冠後宮,定也見不得殺生之事吧。”
皇後幾支修長的嵌金珠景泰藍護甲幾乎是狠狠地蜷進了掌心裏,然即便如此,她麵上仍是不失分毫,端然道:“回紇氏雖有千錯萬錯,但畢竟剛剛失了孩子,就請皇上從寬處理吧。”
裕灝淡淡略她一眼,聲音裏沒有絲毫憐憫之意:“既然皇後大度,你便回浣衣局為婢吧。隻有一點,這一輩子你再不能出宮。”
她二人的下場於玉衍來講,或許都算圓滿了。然而這一切留給她的,卻徒有悲涼與恐懼。一個人的一生,也許隻用一句話便輕易的改變了,而令人不安的是,這樣的日子是惶恐無終的。她自午夜中驚醒,被汗浸透了的小衫由著夜風一打,便隻餘下冰涼之意。她倚在雕花的木蘭床杆之上,無力地瞪著雙眼,審視著漆黑冰冷的夜。
蘇鄂聞聲而入,見她如此忙點燃床頭紅燭,為她披上一件小衫道:“小主,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蘇鄂,我看到宸妃眼中最後的蒼涼,便有些兔死狐悲之意。”她抓住蘇鄂的指尖,那溫熱的觸感讓她有幾許心安,“我想起昔時她立於眾妃嬪麵前,無人敢直視她的威嚴。我想起鳳鸞春恩車一連七日停在淩仙宮門前,那時高傲的她一定想不到今日之悲吧。”
“宸妃是輸給了她自己的桀驁不馴了。”蘇鄂亦有幾分感慨,“她父親曾幫過太後獨攬大權,那時皇上心中便埋下了一份恨意。太後大去,他立即便被貶為越州刺史,那時的宸妃受寵便已不如從前了。隻可惜她太過自負,從未察覺到這些,終逼得人忍無可忍。”
玉衍抬眼看她,月輝映照下,她膚似白蓮。“你看的這般清楚。”
“隻是旁觀者清罷了。小主看到了她的下場,便更應知曉憑什麼才能在後宮立住腳。宸妃正是因為沒有自己人,才導致無人肯替她求一句情。”
“你說的是。隻是幸而我也從不奢望靠君恩過活。”她頓了頓,輕歎一口氣,“回紇氏你盡量著人安排吧,她好歹也是成全了我,別叫她太辛苦。”
宸妃被廢之事一夜間傳遍後宮,自從行宮歸來,死的死,廢的廢,後宮仿佛無形中掀起了一波巨浪,正應了多事之秋一讖。翌日晨昏,眾人各懷心思,皆來得早了一些。待到皇後梳妝完畢時,人已坐齊。玉衍見皇後下首空出了一把菱花椅,這才察覺到那個位置的宸妃真的已不在了。一時不知是不是心中怨氣散盡而帶來一分悲涼,躊躇之間,鳳駕已至,她便忙隨了行禮。
皇後端坐鸞座之上,氣色仿佛一夜間便好了許多,一身真紅繡金雙燕牡丹錦羅長衣扶開如雲般的廣袖,紫金鳳鸞玉翅頭冠垂下流蘇瓔珞,她端然一笑,絲毫不避諱道:“宮中大事想必你們也已聽說了,本宮不願過多贅言,隻望你們不要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