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衍順著眾人目光望去,便見一襲烏紫蟒袍的男子立於月光之下。他高聳入鬢的劍眉微微上挑,一雙星目寫滿了笑意。裕臣似乎是比從前更加穩重成熟了些,臉上掛著的笑容依舊有些不羈的意味。瑩白的月光籠在他身上,一時竟驚得人睜不開眼。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再沒有能比這十六個字更精辟地詮釋他此刻的優雅氣質了。玉衍隻覺得心中一時有什麼奔湧而出,卻聽他一字一字響徹殿堂:“臣見過皇上,皇上萬歲。”
“起來。”裕灝含笑打量他,“你自己因美人誤了行程,卻要怪朕不等你。”
他這樣一說,眾人才注意到了嘉親王身邊正立了一年芳十六的女子。那女子著一件碧色緞織銀花攢紅蕊的長裙,花瓣皆由錦線勾勒出了星白邊緣,外罩一件湘色珍珠扣對襟旋裳,精致無比。她五官歲無甚出色,卻生得精巧,乍一看或許平淡無奇,看久了卻又別有韻味。隻是此刻女子一雙杏眸中寫滿了好奇與緊張,正怯怯地站在裕臣身側,小尾指牽著他的衣襟不放。
玉衍瞳孔猛然一收,目光直直地射向那女子。見她仍梳著少女的雙環髻,亦沒有身著命婦服,這才微微鬆緩下來。
“本王還擔心著你,卻原是有這等因緣在其中。”敦和王的“姻緣”一語雙關,他直捋著自己山羊胡笑道,“是什麼時候的事。”
“朕也是才得知不久,便吩咐他無論如何要帶來看看,否則朕也要和幾位哥哥一樣被蒙在鼓裏了。”
裕臣回頭向那女子微微一笑,眼中竟有毫不掩飾的溫柔之意:“姼嬑她曾在戰場上救過臣的性命,雖然她出身不高,但臣並不想辜負她,此次特請皇上做主。”
“好,這些年了,能入得你眼的女子少之又少,這次實屬不易,你們先坐下。”
玉衍的喉嚨有些發堵,一時眼眶亦是酸疼。她盼了那麼久,怕了那麼久,然而展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他人的幸福與和滿。到頭來,那個男子甚至沒有看過她一眼,這樣的漠然本就是對她一心期盼的最大嘲諷。
隻聽咣當一聲,手中瓷杯滑落在地,立時碎片四濺。裕灝聞聲看過來,不禁蹙眉道:“愛妃無事?”
“是……臣妾方才多喝了幾杯,有些醉意。”她極力克製著,才能讓聲音不那麼顫抖,“還請皇上容許臣妾前去更衣。”
她幾乎是逃離了宸元殿,身後盛大的樂曲與華麗的光輝都讓她覺得那樣錐心與刺眼。蘇鄂才扶她至廊下,玉衍已禁不住落淚連連,然而心中的痛又怎是眼淚便能夠衝刷幹淨的。她隻覺得一切都是無望了,從此再不必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