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是疲憊至極了,然而這一晚玉衍睡得卻並不安穩。
她總是反複夢到趙貴人那張絕望且飽含恨意的臉。那女子身著曾經受寵時最喜歡的櫻紅長裙,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猙獰地詛咒道:“我即便到了地獄也會日夜詛咒你,詛咒你被困死在這宮中,一輩子得不到自由。”她笑得肆意而誇張,仿佛是要生生吞噬掉自己一般。玉衍驚慌地退後一步,剛想開口叫人,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彼時她身著木青色的雲紋宮服,烏發披肩不加絲毫墜飾,仿若是最初年輕的模樣。春日裏的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她有一刻竟迷茫地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待到看清時,不遠處落櫻紛飛的木棉樹下,子臣正單手接住落花,倏爾一回頭,笑容美好地如午後溫暖的光。
女子的眼眶忽然有些濕潤,她已好久未見他,她那樣思念著這個身影,卻無處傾訴。
男子走近她,低下頭輕聲道:“怎麼了。”他的手掌溫柔地拂去女子眼角的淚珠,笑道:“我認識的青鸞不會隨意落淚的。”
玉衍微微一怔,雙手卻已下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腰身。發燙的臉貼在他溫熱的胸口上,那一刻,玉衍覺得無比安心。“子臣,帶我走吧,帶我離開這個皇宮,趁著我們還未後悔。在這裏的每一刻,我都覺得恐懼無比。”
“沒事的。”男子說著,輕輕拍了拍她削瘦的肩膀,退後一步端看女子的臉。他溺在陽光中的笑顏有一絲不真實,這樣的神情令玉衍緊張無比。“你總會適應這裏的,變得無比堅強,變得再沒人敢欺辱你。”
“不,我不想變成那樣。”終於察覺到,麵前之人其實一直是在後退。玉衍慌張地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他,“子臣,如果你帶我走,我就不會變成那個樣子!”低喃已不覺便成了呼喊,然而男子卻隻是微笑不語地看著她,愈來愈遠的距離終於阻擋住了玉衍追逐的步伐,那一刻她像一個無助的孩童伏在地上嚶嚶哭泣。
猛然從夢中驚醒,臉上掛著的是依然濕涼的淚。然而她一手觸及到窗邊雕花的白玉床欄,那冰冷的觸感便立刻驅散了睡意。她還躺在空曠華美的景安宮中,躺在無比悲切的現實裏。即便是身上鵝絨輕棉的絲被牢牢裹在身上,也不能讓她有絲毫心安。闃寂的黑夜裏,玉衍無聲地笑開——原來,無論是在夢裏還是現實之中,她都是被舍棄的那一個。從子臣放開她的那時起,她便注定要變得麵目全非,注定要孑然一人度過許多個無眠之夜。
“青鸞。”
玉衍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中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她想知道當子臣從口中喚出這個名字時是怎樣的感覺。然而無論怎樣咀嚼,她所能感受到的卻隻有這個名字帶來的深深屈辱感。玉衍輕歎一口氣,再度閉上眼睛,卻終是睡得不安穩了。
真正行冊封大典時,已是數日之後。
昭妃由於近來裕灝無微不至的照顧,恢複的極快。隻是經曆此事,她眼中的深邃較之從前更甚,大抵是知道了自己今後的處境,再無法如從前一般無所顧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