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拾章 姐妹罅隙 4(2 / 2)

慶幸的是此事並沒有暴露。先帝一心隻在那個女子身上,間或象征性地派太醫問過自己幾句,也便草草敷衍過去了。她一麵慶幸著先帝的冷落,一麵卻又深深怨恨著他的無情。然而她更恨的,是得寵的柔嬪。那個女子的善良,體恤,本就是她學不來的。不僅如此,上天似乎格外眷顧柔嬪,將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賜予了她。然而唯有這一次,秦氏也被賜予了唯一一個逆轉的機會。

雲嬪分娩的那一日,先帝因聽信了欽天監的諫言,同皇後在外祭天。雲嬪的宮內隻有秦氏一早便安排好了的乳娘與太醫。她這個孩子生的異常艱險,孩子臨盆之時她險些暈死過去。然而若是這樣不省人事也便罷了,偏偏她親眼看著自己懷中的嬰兒被太監硬生生的奪走。那個孩子她還沒來得及好好抱一抱,便被送進了頤妃宮中。待雲嬪再度蘇醒之時,等待她的隻有一個早已編纂好的噩耗與眾人冰冷的目光。

雲嬪忽然不能開口說話了。

她甚至不能把那天昏迷之前親眼所見的駭人事實說給先帝聽便被打入了冷宮。沉浸在頤妃誕下皇子的喜悅中,後宮沒有一個人會在意她這個不詳的廢棄之身。絕望的雲嬪在一個寒冷的深冬清晨被發現自縊在冷宮之中,而得知此事的先帝除了一聲歎息,一份哀榮,亦是無能為力。

多年後,頤妃的孩子繼承大統,成為新一代的君王,這個女子也便帶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太後。隻是她不知,那一年與雲嬪交好的德儀曾偷偷去冷宮看望過那女子,雲嬪在一角破布上用血寫出了真相——為了有朝一日真相能夠水落石出,在乳母從她懷裏奪走幼小的皇子之時,她曾用盡全力在那孩子的腳掌上掐下了一塊痕跡。那是她這一生,唯一用過的心計。

肖太妃背負這個秘密在秦氏統治之下苟活多年,終於等來了得見天日的一天。裕灝不是太後的骨肉,所以他才會有那樣淒慘的童年。而秦氏被他投毒害死,大概也正是因果報應吧。

翌日,忽然有一道聖旨震驚朝野——廢去故太後一切哀榮,刨墳開館,不得葬入皇陵。追封先帝柔妃為太顕靈仁德太後,與先帝同葬。另,廢黜秦氏當今皇後之位,遷入冷宮永不得複出。

一連三道旨意頓時掀起軒轅大波,然而人們也隱隱從聖旨背後窺見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便是連最苛刻的言官對於此事也不敢心存異議。震驚之餘,人們旋即便揣測起下一個後位繼承人。朝中一時分為數派,日夜爭論不休。但即便也有人力薦雲屏夫人和昭妃,誕下兩個孩子的景貴妃卻似乎是當之無疑的人選。玉衍的宮前車水馬龍,即使裕灝一時沒有立後之意,大臣們的行動亦是一刻不休。

在久久不能平息的風波裏,日子如流水般匆匆逝去。

玉衍已有三個月不曾見過裕灝了。

不僅是她,永泰和紫陽也再沒有被他這個父皇召見過。正值後位紛爭,眾人不禁紛紛揣測天子的故意疏遠是不是暗示了景貴妃的並無可能。在惡意的誹謗與揣測中,玉衍每日都會抱著隻知呼喊父皇的紫陽公主在宮門口站上一會。她的期待早已通過董畢傳進了那個男子耳中,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始終沒有來過。

期望慢慢變成了失望,玉衍似乎明白了,他果然是恨她的。若沒有人暗中調查他的身世,他可能就不必這樣無可奈何地接受一個沉重的事實。即便玉衍曾以為這會把他從弑母的陰影中解救出來,然而於那個男子而言,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他從沒有在親生母親懷中親昵過一回,也不能給予弑母仇人應有的懲罰。追封也好,修陵也罷,終不過是活著的人給予自己的慰藉罷了。他恨秦氏一族,卻又不能立即鏟除這個心腹大患。因此在悲痛與無助之中,他開始怨恨玉衍,她不動聲息地揭露了一個驚天秘密,使他成為千古笑柄。而最可笑的是,這一切都是他曾賜予那個女子的權力。

無人敢在這個時候去勸說天子,任由其發展的結果,便是裕灝開始沉溺在頹靡之中。夜夜笙歌,宴飲無數。他甚至不再滿足後宮這些看膩了的麵孔,而著人從民間另行挑選美女送入宮中。眾多美人中有兩個尤其狐媚,一個被封了柳答應,一人封為衛選侍。她們終日陪同裕灝在儀元殿中飲酒作樂,不問朝政。大臣們幾次聚在殿前請求天子上朝卻都無果,強盛一時的大魏朝似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荒廢下去。

焦急不已的大臣們開始轉向景安宮,在他們心中似乎早已認定玉衍位同附後。無論她是否已被冷落多日,她始終是育有皇子和公主的景貴妃。若她肯開口相勸,天子或許會回心轉意。玉衍本不願這樣鋒芒畢露,然而眼見莊賢王回京在望,她終是不能坐以待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