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灝將手邊奏章勾畫完最後一筆,伸手揚到了陌生男子麵前。那人穩妥地收入囊中,便會意地退下。隻是在與玉衍側身而過之時,恭敬地頷首道:“屬下見過皇後娘娘。”
玉衍深深看他一眼,原本僵硬的麵龐更多了幾分沉冷之色。他自稱屬下,身份大概便與承影一樣,是“黑子”中的一人。這是這樣的想法不過在腦海中停留了一瞬,她便已款步上前,屈膝問安。
“方才那人名為炎丞,身手極為利索,如此一來你們也算見過一麵了。”裕灝似乎並無掩藏之意,隻用漫不經心的口吻一筆帶過,“他會接替承影。”
喉嚨如喊了一塊極涼的冰坨,咽不下卻也吐不出。玉衍已然預感到了什麼,卻依舊勉強保持著稀微的笑意:“的確,承影也該一心一意地做景安宮的侍衛了,他……”
“保護你的人朕會重新安排。承影,他不會回來了。”
笑容終於毫無預兆地滯在臉上。
被流雲掩住了光芒的淡薄日光,隔著窗上明紙透進殿來,映得玉衍一身落寞的影跡。她削瘦的雙肩遽然一顫,身子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案前:“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
“玉衍,你別怪朕心狠。”皇帝靜了須臾,才緩緩吐出一口輕歎,“這件事,他知道的太多了。皇族之內見不得人的內幕是要永遠埋葬到地下的,承影這樣……也算效忠大魏了。”
究竟是效忠了大魏,還是效忠了你的野心!
玉衍隻覺得有無數聲音在腦中嘶叫著,嗡鳴著,喧囂著,她已無法繼續思考。裕灝的五官在煙霧之中似幻化成了另一張陌生的麵孔,昔年的惶恐與不安再一次壓上身來,玉衍忽覺心中空落落的無所依靠。
“皇上是不是終有一天也會這樣對待玉衍。”
男子聞言愣了一愣,似是沒想過她會這樣發問。隻是那臉上的涼薄之意已轉瞬化作輕笑,裕灝看著她,目光柔和似春:“朕的賢後,朕還以為你會說什麼。你摸摸頭上的鳳冠,朕如此待你還不夠麼。”
他怎會知道,鳳冠冰涼沉重,壓在頭上有多麼苦不堪言。玉衍幾乎不敢直視他深邃的雙眸,她怕自己好不容易動容的心再一次被凝結成冰。“可是皇上,承影他畢竟伴隨臣妾多年,難道就別無他法了麼。”
“朕不會留下絲毫禍患。”他伸手摸了摸女子光滑如玉的臉龐,笑容依舊,“朕知道你心善,必定會有所不忍,因此才沒有告訴你。”雖然這樣說,但玉衍怎會不知,他定然是擔心自己介入此事,才會暗中處置好一切。今日若非自己偶然撞見炎丞,恐怕還要被蒙在鼓裏。
炎丞……
思緒微微一滯,仿佛是有什麼豁然澄明起來。腦中千絲萬縷的疑慮忽然連接成線,玉衍如同抓住了一條藤蔓,即刻便要順著它摸到真相。
“你今日來所為何事。”裕灝見她一言不發,神色便有些不快。他手邊還累著成疊的公文奏章,極為繁忙的樣子。玉衍自知多說無益,略沉了沉心思才稟明今日來意。豈料男子卻是毫不在意一般,隻道皆由她一人做主後,便徑自持筆埋頭到奏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