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2(2 / 3)

饒是姐姐經過大風大浪,聞言亦不禁一聲長歎:“故而你才要留在寺中?”

“姐姐會錯意了。”我粲然一笑,與她溫然相望,“若一直無果,我也許會有此意,但這一次不過是陰差陽錯借宿寺院。”

一直在旁默然傾聽的永逸忽然開口:“母妃當年離宮也為此事麼,何不告知朕。”

“這種事隻能憑她自己,即便你是皇帝也無從下手。”太後淡然看我一眼,波瀾不驚的眼底有了幾許和緩之意,“今日一別便不知何時能夠再見,哀家這副身骨能否挨到那一日亦不可知。”她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衰老之態,但這番話自她本人口中說出,卻全無興歎之意。

“姐姐定會益壽延年,青春永駐的。”

“如今連逸兒都不說這話了,難得你還願哄哀家高興。”她緩緩浮出一絲笑意,眉眼間的犀利便仿佛瞬間隱去,“但至少妹妹嗬,你要好好的。”

她言畢,便有起身之意。大門洞開,我再度施施然地跪了下去。望著永逸依依不舍的目光,我心底亦是一片苦澀。若還在從前,若先帝還在,我與姐姐即使再生疏淡漠,總也不至於一語永別。那時有承影守在身邊,我便覺得沒有闖不過來的難關。還有永曦,他一走數年,我卻仍會在午夜夢中見到他幼小的身影——那些都是我永生無法忘記的曾經。

我倏然伏地,失聲痛哭。

離開寺院那日,正是三月初三上巳節。

街上桃花爛漫,初春的微風尚有些蘊涼,卷著甜美馥鬱的花香連綿送來。這裏不愧是江南水鄉,隻是一場春雨拂過,便如被洗淨了一般,透著淡淡水墨氣息。我仰頭深吸一口氣,隻覺沉睡了一整個冬天的靈魂也得以複蘇了一般。與扶碧一路走走停停,四處觀望異鄉風采,不知不覺已是夕陽西下。

這個時刻因有晚市,街上反而更見繁榮,且上巳之時人們皆是結伴出遊,如此一來更是人潮如流。霓虹的華燈下,有年輕男女麵帶離奇古怪的假麵穿梭於街道之間。我因一時疏忽,回過神來時已被人群衝散,隻好逆向而行尋找扶碧蹤影。

三月的傍晚,正值月色澄明花開瀲灩,夜風溫柔地拂過我散開的長發,將人們歡笑聲送至耳畔。我一心尋覓著扶碧,腳下幾欲生風,隻覺身著春裳的人們都成了五彩繽紛的光束,從我身旁匆匆流過,映著月下花影幽深。

我倏地停眼於一女子身上。

她頭罩麵具,卻穿著與扶碧相仿的衣服。起初我還道是扶碧貪玩,待走近時才發覺那女子裝束並非尋常人家,自也不是扶碧。她身著月牙色垂花映錦的長衫,襯得纖纖腰肢盈手可握。我剛要邁步離開,去倏然發覺無意中高高揚起的手腕上帶了一串極為眼熟的念珠——正是我之前丟失的那一串。

情急之下我不及細想便已伸手握住了她,那女子登時一怔,回過頭來看我。我還未來得及開口,已有人伸手推開了我,旋即一個高大的身影便攔在我麵前,將那女子護在身後。那人雖也籠著獠牙麵具,但不難看出是個身形魁梧的男子,想必是身有功夫,單是站在這裏邊無端給人一種壓迫之感。

那女子在他身後一把摘了麵具,一臉不解地望著我:“敢問曉月可有何處得罪姑娘?”

她自稱曉月,蛾眉豔曉月,一笑傾城歡。果然人如其名,亦生得清秀可人。我見她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尚還不諳世事,便覺得方才舉動實在唐突,遂滿懷歉意道:“我無意驚擾姑娘,隻是姑娘手上所戴念珠與我日前在楚州丟失的一模一樣。”我見她抬起手腕,目不轉睛地凝視那串紫珠,便更加確認它就是那僧人托付於我之物。“我在進到楚州之時曾被一夥歹人竊去了包袱,隻因這念珠乃受人所托,萬分貴重,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