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類“魔鬼複蘇”案,又被叫做“再生案”。係指當代人的一些思想觀點乃至發明創造是否含有“科學魔鬼”的思想痕跡,是否應加以取締。也就是說,“科學魔鬼”是否正在從精神上複活。在《朝陽啟信錄——律卷》上,卡裏姆昌德留下過一句話:“它們仿佛蟄伏在人們心靈中的精神之蛹,環境一旦適合,便會孵化成蟲,為害人間。最恰當的對策,就是永恒的戒備。”按照真理教的教義,特別是卡裏姆昌德的“心魔”理論,真理教實際上拒絕任何技術領域的發明創造,一概貶為“功利心”作怪。隻是為了保證起碼的生產水平,真理教會不得不在埋葬了科學技術之後,又容許出現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發明。
把握“再生案”的尺度成了稽查隊官員的難題,因為一旦作下允許流行的判決,很容易被別有用心的同行抓住當把柄。常常是被一個稽查官員首肯的發明創造,卻被更高一級的官員視為“魔鬼再生”,致使先前的判決者個人前途受累。所以遇到此類問題時,稽查官員一般都持拒絕態度。
旋風離島後沒兩天,蘇吉拉納就在弟島上接手了這樣一個案子。犯案的是一個年輕黑人,生活在一個以加工仙桃製品為主業的小村裏。祖上和鄰裏都以此為生。每年這個時節,村子裏家家戶戶都忙碌起來。為了便於貯運,仙桃要趁未熟透時采摘下來。運到加工點後,頭一道工序就是剝去桃皮,這時的仙桃果肉較硬,便於加工。然後把果肉放在用來醃製蜜餞,或用來釀酒的窖中。每家院子裏到這時都堆滿樹皮色的果子。為了趕在果肉腐爛之前把活幹完,通常一家老小集中在一起,晝夜不停地剝,吃喝拉撒等事一律要簡化進行。這個名叫布拉瓦普的黑人小夥兒忽生奇想,發明了一件手工機械。那機器小巧玲瓏,可以擺在床上、桌上操作。機器一端有幾個半圓形的容器,將桃子放進去,轉動另一端的手柄,隻一旋,果皮便剝了下來,自動脫落在機外。這種機器不僅方便,而且同時可以加工幾枚果子。幾乎一個人就可以抵上別人一家人的工作量。
於是,布拉瓦普被憤怒的鄰居們扭送到弟島稽查隊分部。當時他的臉上布滿了青腫和血跡,好在他身體還算結實,挨點皮外傷算不了什麼。一聽到有人舉報“魔鬼案”,蘇吉拉納心中暗喜:普通百姓很久沒有這樣的覺悟了,弄得稽查隊總是孤軍奮戰,獨自與“異教餘孽”搏鬥。等把事情經過了解清楚,蘇吉拉納不禁啞然失笑。布拉瓦普最大的罪惡不在於“複蘇魔鬼”,而在於沒把他的發明與鄰人共享!
蘇吉拉納對村民們勉勵一番,請他們各回各家。然後把布拉瓦普帶到僻靜的審訊室,擯退隨從。他俯下身,仔細地看著機器上的曲柄、齒輪、軸承等部件。作出這些小玩意兒,布拉瓦普用的隻是粗糙的加工工具。蘇吉拉納一邊看,一邊心裏暗歎:如今這個時代,竟有人能加工出這樣精巧的東西。
“隊長大人,我願意具結悔過。您把我的小幫手……不,把這個‘魔鬼工具’毀掉吧,我們家隻有我一個勞動力,收獲季節一過,一年的生活就沒有保證了。”布拉瓦普低聲下氣地懇求著。
“魔鬼工具,你以為魔鬼工具那麼容易製造出來。”看到對方不過二十出頭,又長著一副頑皮可愛的模樣,蘇吉拉納用難得一見的輕鬆口吻和他開起了玩笑。也許是平時嚴肅慣了,開玩笑時表情實在過於鄭重,反到把布拉瓦普嚇得說不出話來,不知自己什麼地方惹大人不高興了。
“放心吧。”蘇吉拉納看自己活躍氣氛的本領實在不怎麼樣,便拍拍對方的肩頭,將自己的意思直說出來。
“他們誤解了‘魔鬼烙印’的含義。教規規定允許使用由人力和畜力來帶動的機械。不然的話,軍隊裏的連珠弩箭也要廢除了。”
“那麼說我這個發明沒有犯禁?”
“沒有犯教會的禁命,但違反了世俗的要求,你這個發明應該與鄉親們共享。這樣他們就不再找你的麻煩了。”
大概是終於明白了蘇吉拉納的態度,布拉瓦普變得輕鬆起來。
“我可不想與他們分享。”
“為什麼?”
“您知道這個發明熬了我多少個晚上!要知道晚上工作是需要點油燈的,光燈油就花了多少錢!家裏人說我胡鬧,我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他們說我從小就愛擺弄這些小玩意,不務正業。不過他們好歹是我的家人,這東西做出來,我們家今年的收入一定不少,他們也不會再說什麼。可那些鄰居為什麼占我的便宜?他們年複一年用那種笨辦法,那是他們活該,不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