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2 / 3)

正因為很少有人見過他,所以對他的真正身份一直有不少猜測。有的說,他本來就是海盜,在海盜的群落中從很低的位置上憑本領成為海盜首領。有的人則說他是一名真理教會海軍的低級官員,在海戰時出現戰術錯誤,害怕受到海軍的懲罰,棄明投暗而去。這種說法也不無可能。帕拉塞蘇斯雖是白人,但不少白人被爭征入軍隊送上戰場,隻是不能升任高級軍官。帕拉塞蘇斯在東海大叛亂前數年就已經揚威海上,當時世界上還有幾隻著名的海盜力量,帕拉塞蘇斯合縱聯衡,吞強除弱,終於一統海上。因為海盜中的利益分爭外人多不了解,所以隻有當人們發現帕拉塞蘇斯凶猛地襲擊沿海各處,而其他幾股海盜都不見蹤跡時,大家才約略猜到事情的原委。

旗艦主甲板下,有一個寬闊的艙室。四壁上貼著金箔,掛著壁毯,還有一幅七百年前名家繪製的聖跡圖被很隨便地懸在舷窗邊上。與這些一眼便瞧得出來的寶貝一同掛在牆上的,是一些骷髏頭骨,不過不都是人的,還有狼蟲虎豹等猛獸。大概在主人眼裏,人也是猛獸之一吧。本來很寬大的屋子,被一些名貴家具填得滿滿的。到處鑲金包銀。柳德米拉覺得,屋子主人好像把這裏當了個倉庫,把搶到的好東西一鼓腦塞進來了事,絲毫不管整齊與美感。家奴出身的柳德米拉對收拾房屋和保存貴重物品很有經驗,此地雜亂的陳設自然讓她覺得不舒服。

在這堆家什中間,是幾個彪形大漢和幾個妖嬈女子,他們共同簇擁著一個人。這個人粗壯非常。有他在屋子裏,屋子便顯得矮了許多。在他那張體毛很重的臉上,凝結著多年積累下的殺氣。讓人感到不舒服,沒有事的人很難願意呆在他的身邊。當他向柳德米拉邁出一步時,船板被踏得吱吱作響。

盡管屋子裏明顯是一個匪窟,但柳德米拉仍然感到一絲親切感,因為屋子裏所有的人都是白人。關於海魔的種種傳聞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他帶領的是一隻白人軍隊。

那個壯漢向她招手示意,擠出來的笑容抹在長滿橫肉的臉上,顯得很可怖。那張臉因為壯漢久在海上,吃不到新鮮菜,長了許多疥瘡。

“歡迎你柳德米拉,聞名不如見麵,媽的那些聖族就瞎了眼,沒有看出你是個女中豪傑。”

柳德米拉愣了,不知這話從何談起。

“海魔先生……”

一句話沒全出口,那個壯漢臉上的顏色頓起變化。

“本人岡薩雷斯,海魔大人的忠實部下。”

伴隨著他的話音,牆壁上一扇小門無聲地打開,一個幹瘦的小老人出現在那裏,屋裏光線昏暗,柳德米拉覺得他好像一直就站在那裏,又象是從牆壁上透過來的。這個人看上去在六十和七十之間,左眼混濁。大概是平衡補償之故,右眼顯得很亮。一身用翻車魚皮縫製的皮衣華貴非常。老人向前走了兩步,柳德米拉這才發現他是個跛子。

“這位就是我們的領袖,偉大的帕拉塞蘇斯。”岡薩雷斯一躬身,向後者表現出無比的恭敬。柳德米拉身後的女人也向那個小老頭鞠躬。

柳德米拉看到了海魔的真麵,不禁想到剛才岡薩雷斯對自己說的那句話,隻不過要把它顛倒過來——見麵不如聞名。

“來來,柳德米拉,我的好姑娘,到這邊來。岡薩雷斯,埃拉托娜,讓他們把飯菜端進來,別人不要打擾。”

岡薩雷斯和埃拉托娜尊命離去,柳德米拉走進裏屋。這裏隻有海魔一個人。布置得卻像個學者的書房。四壁上不僅滿是書藉,甚至有若幹卷真理教的鎮教之寶《朝陽啟信錄》。看上去就是一個飽學隱士的住所。柳德米拉驚得說不出話。

“剛才我正給一個老朋友寫信。坐吧柳德米拉,你不必擔心我這個老頭子對你會有什麼不軌。”海魔有些頑皮的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文弱,弱不禁風?”

柳德米拉不知怎樣作答,隻好點了點頭,實話實說。

“您確實不同於我的想象。”

“不,不是你的想象,是不同於你聽到的傳聞。我帶領的不是街頭流氓,是一隻有智慧的軍隊,我不需要用暴力統治它。”帕拉塞蘇斯嘴角翹了翹,在這一瞬間,柳德米拉覺得他就像個頑皮的孩子。海魔講的話她很能夠接受。是啊,海魔以茫茫大洋為憑借,與護教海軍相持二十餘載,沒有相當的謀略,單憑武力何以成功。

“帕拉塞蘇斯先生,感謝您救了我。柳德米拉是一個弱女子,您卻派精兵強將,訂下周密計劃把我救出來,我實在無以為報。”

“弱女子?嘿!”帕拉塞蘇斯嘴角一咧。“那是傻瓜聖族們的想法。因為你身上貼著下賤種族的標簽,他們不可能把你看得很聰明,那樣違背他們的所謂常識。所以你那些韜光養晦的方法才得以成功。”

“您這是什麼意思?”柳德米拉心裏登時緊張起來。多少年來,雖然她習慣於在男人麵前裸露肉體,但一直把自己的靈魂緊緊包裹。她渴望有人理解自己,但並不是在這裏,也不是要被這樣一個可怕的陌生人理解。

“曾經有一個叫阿爾代爾的好人告訴我,他有一個愛徒,一個善良的,富有心機的白人女孩兒,立誌把一生獻給白人的解放事業。”帕拉塞蘇斯的話音非常帶有戲劇性。“她為此吃了不少苦。她要學習很多東西,要打破世道的束縛去學很多東西。因為她知道,沒有學問,沒有見識,白人永遠不能改變自己的地位。而要學習這些知識,她必須在異種人的圈子裏向上爬。為此她付出了許多,包括男人們作不出和想象不到的犧牲。”

一副全知者的神態出現在柳德米拉的麵前。

柳德米拉忍了又忍,終於還是讓眼淚落了出來。

“帕拉塞蘇斯先生,我師父現在在哪裏。”

“噢噢噢,真是個孝順的好徒弟。你師傅看不到你成功的那天了。”帕拉塞蘇斯用悲天憫人的話音說道。“不過他的眼力確實很準確,估計他會含笑九泉的。其實我就是他的師弟,我們在一起十五年,可謂朝昔相處。我知道他愛吃潘帕斯草原出產的羊奶酪,愛鑽研究古代的俄羅斯文字。相信你一定是使用這種文字的高手。我還知道他那幾次失敗的愛情。記得他曾經對我說過,世上的女人都很醜陋,他不會再戀愛。他要自己培養一個天下最善良可愛的女人。”

看到柳德米拉的麵頰上掠過一絲紅暈,帕拉塞蘇斯不動聲色地接著說道:“在他教育你的時候,他正在與我交惡。恐怕提一下我的名字都覺得惡心。不過我們是真正相互理解的好兄弟,隻要有機會,我們各自承擔自己的錯,很快就會冰釋前嫌。可惜命運之神後來沒有給我們這樣的機會。其實我和你師父最大的分歧,就在於是不是該用武力解放白人。阿爾代爾是個和平主義者。一生不僅沒殺過人,甚至沒用兵器向別人身上刺過一下。隻是這樣高尚的人生不逢時,倒是我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海魔能夠在大海上逍遙這樣多年。對了柳德米拉,你怎麼忽然放棄了自己一貫的處事方式,變得那樣莽撞起來。殺了一個莫托馬,白人就會解放嗎?結果差點把你這一代未來女英雄的小命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