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山西宅院是封建社會後期富貴之家的縮影,雖說從1840年以來中國各個方麵都在發生著巨大變化,然而這種變化對山西人的習俗觀念的衝擊作用非常有限,新觀念的衝撞微乎其微。古舊的宅院裏,我們看到的依然是傳統文化的巨大影響,看到的依然是傳統的生活方式。中國地域遼闊,各地的政治、經濟發展狀況始終處於不平衡狀態,研究中國近代文化史的學者龔書鐸先生認為:“一般說來,城市習俗的變化大於農村,東南沿海地區的變化大於內地邊疆,通商口岸及開放城市的變化大於內地城市,使得近代社會的生活習俗出現新舊、中西並存的狀況。19世紀40年代末,作為通商口岸的上海已經受到西俗強烈的影響……而晚於此時的北京地區,風俗仍然相當古樸……近代上海的習俗變化與內地古樸閉塞的民風,同時並存,形成巨大的反差。”山西地處內陸,民風古樸,所以山西宅院人的生活模式,恰恰就是中國近代以前最典型的富貴之家的生活。
直隸河間府人李燧,是乾隆十九年(1754)的進士,後來出任山西學政戈源的幕僚。他在山西逗留期間,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統統記錄在冊,成為考證山西地方文化的一份珍貴資料。
乾隆五十八年(1793)四月,李燧由江蘇銅山縣來山西,為山西學政戈源出謀劃策,他的幕僚生活整整經曆了兩年。在此期間,李燧利用職務身份之便,遊曆山西南北府廳州縣地方達48處,考察各地的教育和辦學情況,寫下了將近4萬餘言的《晉遊日記》,並在嘉慶元年(1796年)將他的聞見付諸刊刻,對人們了解認識當時山西一些富貴之家的生活方式大有益處。乾隆五十八年(1793)八月二十日,“行三十裏,抵絳州。絳州城臨河,舟楫可達於黃,商廛輻輳,商賈雲集。州人以華靡相尚,士女競曳綺羅,山右以小蘇州呼之”。九月初八日,“試竣,同富參戎試院觀劇。兩歌郎珠輝玉映,秀骨亭亭,其一演《獅吼記》,跪池尤佳。是夕酒酣耳熱,賓主嘩然。富素以豪爽自負,與同人賭酒拇戰,屢戰屢北,大醉逃去”。初九日,“遊龍興寺。登浮圖,俯視闤闠,煙火萬家,曆曆在目。憑眺移時,於靜室小憩。旁有一精舍,紅幕低垂,爐煙細嫋,窗有唾絨痕,搴簾視之,則一十六七女郎,倚窗刺繡,竟不知其為女冠也”。富家人的生活狀態,正如八九百年以前的宋太祖所講述的那般,觀劇鬥酒,極盡奢華。聽一位在山西大學任教的先生談起過,他的先人曾給平遙蔚泰厚的總經理毛鴻翽當過副手,毛經理當年上廁所都有人跟從,而這位跟隨毛經理多年的高級職員,也娶過兩房太太,家裏還因沾了蔚泰厚的福氣修建了很像樣子的一處大宅院。
清末時太穀縣城被譽為“中國的華爾街”,街市繁華,富室櫛比,競相爭豪,侈靡成風。各店鋪待客的酒菜十分講究,偶爾有人節約一些,就會被人指指點點,譏諷其不合時宜,恥笑其財力不足。當年太原舉人劉大鵬受聘於太穀一大戶人家的私塾,當地人譏笑其衣衫不夠華美,這使劉大鵬感觸頗深。劉大鵬在太穀富家執教期間,寫日記的習慣不改,他忠實地記錄了自己的所聞所感,也記錄了當地的民情風俗,其中不少是對富貴人家生活方式的描述。這裏選錄了幾則生活瑣記,可作為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