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每一個黃昏都意味著無法挽回的人生(1 / 2)

盡管廖也夫揚長而去,人們卻沒有讓林鐵軍的喪事流於潦草。葬禮依舊極盡哀榮,隻是大家難以接受林社長的突然死亡。

於是人們聯想到不久前的另一個葬禮。隻有通過比較才能覺出死亡也有高下之分。那是林鐵軍生前為萬末舉辦的葬禮。清雅而溫馨的,寄托了林鐵軍對這個女人的無限思念。那女人最終死於癌症。出版社的每個人都出席了她的告別儀式。隻是現場不曾有一個人落淚。不是因為死去的那個女人不好,而是,人們已經淡薄了對她的記憶。

人們不知道林社長為何如此興師動眾。他指示,萬末的葬禮一定要隆重而典雅,就如同她典雅而隆重的一生。沒有人知道林社長到底是怎麼想的,亦不知他和萬末到底是什麼關係。隻記得林鐵軍一拿到博士學位就進了出版社,被分配在萬末做主任的總編室。那時候萬末還沒有生病,人到暮年依舊風韻猶存。據林鐵軍在悼詞中深情回憶,他說他此生從未見到過如此優雅雍容的女性。

那時候萬末在總編室的位子舉足輕重,卻終日寡言少語,不苟言笑。給人的印象總是冷冷的,甚至從不主動和別人打招呼。如此久而久之,就很少有人願意和她搭訕了。林鐵軍進入總編室後亦是如此,他和萬末之間除了工作,幾乎沒有任何交流。萬末總是做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意思是,她和誰都不可能建立任何親近的關係。幾年下來,在同一個辦公室裏,他們幾乎沒說過什麼像樣的話,更不可能推心置腹,以至於連對方的家庭狀況都無從知曉。這種關係在萬末的主導下,真正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過,林鐵軍還是能夠感覺到,萬末對他是欣賞的。

就算萬末孤家寡人,林鐵軍還是一如既往地尊重她。尤其當斜陽西下,萬末靜靜地坐在窗下,那一刻,林鐵軍覺得她就像一個油畫裏的人物。那種美,美得讓人心醉神迷。隻是無論林鐵軍怎樣維護萬末,這個冷漠的女人都從不領情。她隻是徑自地完成著自己的事情,從不在意什麼人在什麼時候取悅於她。她覺得那不過是別人的一廂情願,而她,早就洞穿了俗世的聲色犬馬。

萬末在出版社唯一的朋友,就是她的大學同窗廖也夫。那時候老廖正春風得意,老社長以下就是廖總編了。老廖自上任後自然很關照萬末,畢竟他們曾同窗數載,又是幾十年的同事。更有老廖對萬末的背叛,那是他一輩子都還不完的感情債。

於是萬末有了庇護,加之老社長也格外欣賞她。隻是他們的取向南轅北轍,老社長出身延安魯藝,延河水始終在心中汩汩流淌;而萬末則浸潤於資產階級家庭,哪怕從不曾濃妝豔抹,也能透露出那曾經的奢華。

萬末和廖也夫可謂情同手足,這是老廖婚後不得不選擇的一種友誼的方式。萬末曾是大學裏名副其實的校花,自然也就成了男生們企圖斬獲的獵物。來自外省的廖也夫也當仁不讓,一度甚至和萬末走得很近。他雖然來自偏遠的小城卻絕頂聰明,很快就在同學中脫穎而出。於是萬末對老廖刮目相看,緊接著才子佳人的氣象便顯現出來。那個年代的女人大多愛才勝於愛財,加之又被分配到同一家出版社,自然更加鞏固了他們原本模糊不清的關係。隻是不久後他們又以各自的方式,徹底了斷了那段曾經傳為佳話的愛情。所以萬末和老廖到底屬於一種怎樣的關係,大概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不過無論怎樣撲朔迷離,老廖的攀升還是給萬末帶來了諸多好處。自從老廖為萬末撐起這把傘後,她竟也變得順風順水、身心愉悅了起來。隻是她從來嚴守本分,謹小慎微,不曾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於是老廖的庇護對她來說幾乎形同虛設。

沒有多久,總編室的林鐵軍就開始躥紅。那時候他已經完成了《中國文明史研究》一書,成為曆史學界最年輕的翹楚。於是他很快進入老社長的視野,尤其老社長在退休的前夕,幾乎把林鐵軍當作自己的兒子。而那時廖也夫剛好膨脹得有些忘乎所以,篤信自己是老社長不言而喻的接班者。他明知不能得罪一言九鼎的老社長,卻身不由己地做出了一些有意怠慢甚或詆毀老社長的舉動。諸如越權向上級機關揭露出版社的各種弊端,諸如將老社長和林鐵軍的關係形容為裙帶關係一類。

暗中的角逐變得日益明朗化,以至於出版社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這種權力交鋒的慘烈。老社長果斷地力排眾議,將年輕有為的林鐵軍晉升為總編室主任,不到半年,又讓他坐穩在副社長的位子上,主管社裏包括財務在內的所有業務。於是廖也夫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亂了方寸,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持續不斷地向上反映出版社的問題。如此明爭暗鬥的廝殺中,廖也夫自然將林鐵軍當作自己的政敵。在老社長召開的社務會上,他們盡管談笑風生,但恨不能殺了對方的心思已盡人皆知,隻是一時還猜不透到底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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