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遠給未央打電話說她想去看她。這時候林鐵軍正在法蘭克福。顯然這是沈遠特意選擇的時間段,而此刻,鬱霏霏決意狀告林鐵軍的行動已箭在弦上。這個女孩發誓要破釜沉舟,她在電話裏對沈遠說,為了起碼的尊嚴,她隻能背水一戰了。而她所以在行動之前給沈遠電話,是因為她尊重她作為妻子的知情權。她希望沈遠能意識到,這是她最後的通牒了。
沈遠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以她多年修煉的智慧和手段,將霏霏蓄意傷害林鐵軍的企圖消滅在萌芽狀態。而她為林鐵軍所做的這一切,包括獻出她的情人,遠在歐洲的林鐵軍對此一無所知。
當這危若朝露的林林總總終於塵埃落定,沈遠才靜下心來梳理事件的前因後果。
事實上,林鐵軍對霏霏的反感,沈遠早有察覺。甚至在他們關係最密切的時候,她就曾預言他們的始亂終棄。那時候霏霏經常三更半夜打來電話,不依不饒地要跟林鐵軍說話,就仿佛這個家裏隻有林鐵軍一個人,就仿佛沈遠這個妻子根本就不存在。一個女孩子可以在別人家中如此跋扈,沒有林鐵軍的縱容怎麼會鑄成如此局麵。
被午夜的電話弄醒本來就很難受,加之打過來電話的偏偏又是丈夫的情人。盡管林鐵軍會拿著電話離開臥室,但她還是難以入睡了。哪怕,林鐵軍回到床上,伸出手臂抱緊她。哪怕,林鐵軍在她的耳邊輕輕說,對不起。
曾幾何時,那些午夜響起的電話突然銷聲匿跡,再也聽不到霏霏歇斯底裏的吼叫聲了。多少個不眠之夜,多少驚恐無奈的瞬間。是的,她終於解脫了,那悄然而去的、噩夢一般的日子。
是的,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午夜的響鈴了。寂寞長夜,沈遠一時很難適應這種死寂一般的安靜。她甚至覺得這是種不祥的兆頭。那種山雨欲來之前的死樣的沉寂。她無法知道將要降臨的會是怎樣的災禍。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被拋棄。不管霏霏怎樣令人發指,甚至邪惡,她依舊認為霏霏的抗爭是合理的。換上誰都會這麼做。她隻是不知道林鐵軍到底出於什麼用心,要如此決絕地拋棄霏霏。亦不知是什麼人左右了他,以至他寧可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去玩火。
不知情者,或許會以為林鐵軍所以拋棄霏霏,是因為她的小人得誌、忘乎所以,令所有人反感。但這些並不能構成霏霏被拋棄的原因,她的傲慢無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林鐵軍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沈遠覺得,林鐵軍所以遠離霏霏,並不是因為霏霏本身,而是,林鐵軍一定又有了新的紅顏知己。
不是沈遠料事如神,而是,她太熟悉自己的丈夫了。他一開口,她就知道,他言辭背後的目的。他們就像是並蒂蓮、雙生花,就像手與足,以至於誰都瞞不過誰的心思。她用不著費盡心機就能猜出,這一回到底是誰進來了。是的,單憑林鐵軍帶回家的那幾本未央編輯的詩集,沈遠便一目了然他的新歡,盡管,林鐵軍對未央隻字未提。
於是沈遠不再遲疑,立即將所有疑惑鎖定未央。她知道林鐵軍和未央之間素有嫌隙,畢竟眾所周知未央是老廖的死黨。但沈遠卻一直覺得她和林鐵軍有種天然的投契。他們都是那種出身微賤卻又極富才華的人,骨子裏懷著掙脫不掉的卑微,卻又故意做出不可一世的樣子。他們總是趨利避害,畏死樂生,最忌諱被別人瞧不起。所以總是活得很累,很倉皇,也很仔細,全不似霏霏那般我行我素。
沈遠能接受林鐵軍這樣的男人,卻很難容忍未央那樣的女人。為此她第一次感到某種危機,而這是林鐵軍和霏霏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她知道她敵不過林鐵軍和未央的惺惺相惜,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同一類人。
是的,她不知林鐵軍舊愛新歡之間的關係是怎樣交錯的,亦不知她們來龍去脈的順序。是林鐵軍先就對霏霏不滿了呢,還是擁有了未央後,他才下決心離開那個女孩?
但無論怎樣犬牙交錯,沈遠的信念就是拯救林鐵軍。她不管霏霏被遺棄是否已成定局,亦不問未央是否已融入林鐵軍的靈魂。前思後想,沈遠最終給未央打了電話。而未央,竟也毫不猶豫地赴了沈遠的約會。
一個很小很清靜的地方。咖啡館老板慵懶的姿態,仿佛根本就不想賺錢。沈遠後來知道,這個終日無所用心的男人並非等閑之輩。他很早出國,一路讀完了碩士博士和博士後,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百無一用是書生。於是他回國過起寓公的日子,咖啡店不過是為了愉悅自己。與其說他是在賣咖啡,不如說他是在炫耀咖啡。與其說他是讓別人喝,不如說他是讓別人陪著他喝,他說這樣就不孤單了。
沈遠對這男人另眼相看,覺得他人生的態度散淡而超然,進而覺得自己和這個男人很相像,至少有著海外求學的共同經曆。從此便經常來這裏,有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隻是她和老板之間很少交流,但觀念中似乎已互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