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即不喜慶,也不應景,益陽公主卻點了這出戲。劉夫人點頭應允,命令戲班子唱戲。
戲台上的戲演得精彩紛呈。書生怒罵薄情女的唱詞一句句傳下來,有罵她“嫌貧愛富,戀上他人”的,有罵她“水性揚花,淫/蕩無比”的,像椎子般的刺進了人們的心。“觀戲樓”樓裏樓外坐的一眾人的臉色都比戲台子上更精彩了!人們強作鎮定地穩穩坐在椅上,心裏卻恨不得立時湊在一起,打聽下這場戲的來攏去脈,這個八卦的前因後果。這看啞劇悶在心裏的滋味真要憋死人了。
益陽公主為什麼要點這場戲?她借著這出戲在消遣誰?真的有人水性揚花拋棄婚約嗎?誰又是書生誰又是小姐……有聰明人早就想到了最近城裏沸沸揚揚傳的京城範小姐與北方馬販子的緋聞,麵色頓時大悟了。原來是她,原來是這樣……
範明前覺得全身都變沉重了。她臉色煞白,手腳都冰涼,心狂跳著,脊背上冒出一陣陣熱汗又變成冷汗。臉上像覆蓋了層假麵具,身上像壓了座大山,死死得壓得她整個人都僵在椅子上了。
好一場羞辱人的大戲,好一個軟刀子殺人。公主在活生生得逼著她去死啊!這每一聲唱詞都在割著她的臉皮,汙蔑著她的名譽,淩遲著她的皮肉,馬上就撕光了她的臉皮和骨肉了!這份陰毒的羞辱,比剮骨還苦。這種直割她名譽的疼痛,比淩遲還痛!就要“殺死”她了!“殺”得還是她比性命還珍貴的名譽。
時間慢得像沙礫落地,明前第一次嚐到了渡日如年的滋味。她畢竟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哪兒經過這種直麵人前的殺機和惡意。隻覺得臉皮僵硬,頭昏昏沉沉的,背心上忽冷忽熱得冒著汗,整個人就像萬丈懸崖一腳踏空,眩暈著,不停得往下墜,隻墜入了無底深淵……她坐都坐不穩了,暈眩著往下滑。嚇得椅旁服侍的雨前也拋掉了成見,伸出一隻手緊緊抓著明前的肩不讓她倒下。這時候她可不能暈倒!這一倒下什麼清流丞相之女小梁王王妃的身份名譽全沒了。這汙陷的緋聞就板上定釘了!
花園寂靜,無人說話,隻聽到戲台上傳來的陣陣絲竹管弦和悠揚委婉的唱腔之聲。台上演得是戲劇人生,台下演得是世態炎涼。公主麵含微笑悠然看戲。眾謹州官員和夫人們相互偷窺,車隊眾人也麵色詭異難看,所有人都在煎熬。
崔憫斜瞥著戲台,又回頭看看樓裏席位,麵孔有些蒼白,眼珠子卻更黑更亮了。襯著他暗赫紅色的官服更顯得清秀纖弱。他懶得看女人們耍陰計,站起身拂袖走開了。陪在公主席位近處的小天師張靈妙則眼睛望著戲台,噗嗤一聲笑了。
“小天師,你笑什麼呢?”益陽公主嬌嗔。
“這場戲真有意思,”張靈妙暢快地笑道:“公主點得好。就是,看完了這麼好玩的戲,接下來還有沒有能壓住它的壓軸大戲了?”
益陽公主輕搖團扇,笑得幽深:“要不然小天師算一卦?算算接下來還有沒有好戲?我也想繼續看好戲呢。”
崔憫繞了個彎,直接走到了樓外的謹州布政使劉正陽的圓桌前,俯下身壓低聲音問:“劉大人,抓到那個詐騙的馬販子嗎?以劉大人的本事,應該手到擒來吧?”
劉謹州擦擦胖臉上滲出的汗,凶殘奸詐的圓胖臉憋出了一幅苦相:“崔同知,抓到了。可是……”
崔憫大喜:“還不快帶上來!我當場就判他個敲詐造謠之罪。敢汙蔑公主的清譽,他不想活了。”
薑千戶一翻白眼,“汙蔑公主”,崔大人真敢說啊,這“指槐為桑”之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