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憫含笑點頭,揮揮手令他們出去。
柳、薑兩人告辭。出門時,柳奕石回頭,看到了崔指揮使向後靠在了椅背,閉上眼睛,一隻手支著腮,陷入了沉思中。左手兩根手指輕輕按在了臉上的掌印。燭火搖曳照得他的身形如雕塑般冷峻。他沉浸在深重的心事裏了。
* * *
夜晚的大營還有些嘈雜,軍卒和下人們來回忙碌著。
薑折桂與柳奕石並肩回錦衣衛的營帳。柳奕石久久沉默著,薑折桂嘟囔著:“老柳,那個範明前打了崔公子,真夠翻臉無情的。崔公子會不會想辦法教訓她?”
柳千戶想了想,決定給同僚通下氣。免得他以後辦錯事:“不太可能。崔大人有些生氣,也並未太生氣。他是很糾結。”
薑折桂不明白:“我知道他對她有好感。但這種當眾打錦衣衛指揮使的臉,也太放肆了吧。傳出去讓錦衣衛指揮使如何自處,是個男人都咽不下這種羞辱。”
“咽不下也得咽。而且現在最難熬的不是崔大人,是那位範小姐。她已經露底了。”
“露什麼底?”
柳奕石換了種方式:“薑兄成親多年,嫂子待你如何?”
薑折桂挺胸疊肚,很得意:“她對我言聽即從,絕無二話。照顧我老娘和家裏好好的,同僚街坊都說她是個柔順人。”
“對。人與人不同,範小姐與崔公子,與你與嫂子的性情不同,相處方式也不同。範小姐性情如雪裏藏刀,剛烈純潔;崔公子卻是深沉隱忍,綿裏藏針善於後發製人。她打他耳光,他暫時不會發怒,也不會流於表麵。”
薑折桂恍然大悟:“原來他喜歡這種被打的調調啊。嘖嘖,這興趣……難怪公主討不了他的好。”
柳奕石呻/吟一聲,錯了。不得已又換了種方式:“他沒有被虐癖。他隻是……算了,如果是你與程姑娘密談,範小姐會衝進來打你嗎?”
“不會吧。範小姐會冷淡地瞪我一眼走開,之後向我的上司尋事。”
“對啊,就是這樣。但是她這次怒氣衝衝地打崔公子。”柳奕石直接揭開了:“我認為她的情緒失控了。女人喜歡你才會對你跟她妹妹密談大發雷霆,她不喜歡你就會對你很大方。懂了嗎?她不小心露出了喜歡他的意圖。所以崔大人不會太生氣,說不定還會有點小歡喜。他心裏會又高興又氣憤又有些糾結什麼的……老天,我最受不了這個,連想想都要吐了。”
薑折桂看樣子明白了。也有點想吐了。他們這種武夫都很不喜歡這種“你進我退”的情愛糾結的戲碼。太拐彎抹角了。他忽然又想起了:“既然如此,崔大人為什麼還命我們去抓韃靼人翻案呢?他喜歡範小姐,範小姐也好像喜歡他。一旦翻案,結果很可能對範明前不利。”
就是這樣才糾結的。柳千戶慎重地道:“我想這就是崔大人的糾結處。他是個很嚴於律己,敬職守業的人。說翻案重查就會盡力查,不會敷衍了事,或者為女人放棄職責的。他太執著太守信了,品德極高,這種人很難得,也令人佩服。所以他即使心裏對範小姐有好感,也必會遵守職責。但是一旦重翻案子,就會變成一場軒然大波!所以,我一向不看好這種情啊愛啊的狗屁事。太要人命了,這件事越來越難辦了。”
他口氣沉重:“我是猜的。我覺得他心裏很掙紮,比那位範小姐還要糾結、為難千萬倍。這一次她暴露心事,他很喜悅又很為難,知道了她的心情反倒對他更不利。他不知道如何能遵守職責又能幫助範小姐了。所以這次咱們一定要趕在小梁王前,甚至崔大人之前,抓住那個韃靼首領。讓我先審一回,審完再決定交不交出去。早知道一點案子線索我們就能隨機應變。唉,人生便是這樣,來回攪纏變成了亂麻團。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天知道後麵發生些什麼事呢。”
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後他們在軍營帳篷前分手,各自去安排。薑折桂忽然說:“老柳,你這麼懂女人,怎麼不成家?”
柳千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失聲叫了:“就是太了解女人,才不願意娶老婆啊!她們太可怕了,無論是喜歡你還是恨你,都弄得你焦頭爛額沒了命。我可不打算為女人送小命。談情說愛會害死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