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痛悔(1 / 2)

李餘娘死了。這個婦人死得既渺小又影響巨大。渺小是指一個普通仆婦死了,影響巨大是指她的死牽動了幾位大人物的心。如北疆小梁王,錦衣衛指揮使,北疆布政使和“範丞相女兒”明前。人們經曆了這事,更覺得這片北疆大地更加險惡難熬了。

明前帶人把李氏的屍體移到偏房。在滿院狂風暴雨的侵襲下為李氏整理衣容收斂屍首。

天色陰沉,風雪如注,室內點燃著白蠟燭,煙氣嫋嫋的。黑暗像一張撲天蓋地的網牢牢得罩住了人們。房子冰冷得像座冰窟,人們都有些萎靡不振,哆嗦著身體幹著活,像狂風驟雨中的淩亂小船。明前默然地注視著人們忙碌著,身體僵冷得像被冰雪封住的木偶,人也恍惚的像正在做一場離奇大夢。

童年時她對李氏有些敬畏。李餘娘是個很普通的北方婦人。心情好時很寵溺一雙女兒,性子暴燥時也會打罵女兒。她在環境艱苦的豫北山村,丈夫離開,一個人含辛茹苦得撫養著兩個女兒,也由不得她變成個溫柔軟弱的小婦人。大多數時間她是個暴燥潑皮的鄉下悍婦。小明前有些怕她,也能體諒到她的艱難,對這個娘親是又敬又愛又有點怕。是一種很矛盾的深厚感情。她知道李氏孤身撫養兩個小女孩,讓她們吃飽穿暖讀書識字,把她們養育得健康又膽大,是個難得的好母親。

多年後拐騙幼童案事發,她的丈夫被抓身亡,她麵臨著生死關頭。還是舍了臉皮撒潑打滾得求活命,才帶著小女兒又痛苦又堅韌地活下來。她追隨著大女兒到了京城,改弦更張善待女兒和外人們。她與她的感情也變得更深厚。範勉要上書伐宦時,又是她千裏迢迢地送她到北疆嫁人。一路上受夠了各種恐嚇驚嚇,她仍然毫無改變得照顧支持她。一路走到最後,她終於對身份起了疑心,請求李氏說實話解開謎底。李餘娘卻始終不渝得堅持原話,說她才是真範瑛!要她嫁給小梁王後才肯攜女離開。

現在她竟然死了。死在這個荒涼貧瘠的北疆,一句話也未留給她就這麼輕易又沉重得死了?

明前覺得困惑極了。她滿心混亂,目光散亂得看著養母屍體。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去麵對哀悼她了。她不知道她臨死前發生了什麼,與雨前爭執了什麼。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有沒有受苦心碎,她臨死前是什麼樣的心情。是痛苦、絕望、悔恨、還是哀傷……這一切一切都成了大謎團,永遠沒有答案了。

她呆滯地看著母親,像往常那樣深深的眷戀的看著她。感受著內心一絲絲的裂開破碎。這一路上她也曾多次暗示母親,可以放心得對她這個深愛養母的大女兒說出隱藏秘密。她會坦然接受的。會盡力又公平地解決她們娘倆犯下的錯誤。可是李餘娘寧肯受驚嚇、生重病、被雨前逼迫謾罵、被公主嚴刑拷打、被北疆藩王和群臣們懷疑,被全天下人質疑,也堅持著她的證言明前就是範勉丟失的親女兒範瑛。她在圖什麼啊?

她不知道,她的這句話對於外表堅強,內心脆弱得一塌糊塗的明前是多麼大的慰籍!明前早就快被這一路上的凶險質疑壓垮了,內心是驚弓之鳥。是李氏給了她最堅決的信心。她相信養母說的話,她就是範瑛!甚至到了今天的最後時刻,雨前咄咄逼人得要詐出實情,又動手推倒了她,李氏還在維護她,沒有張口說什麼對她不利的話。她到死也沒有改口。

明前握著她的手哭出了聲。她不必這樣做的!生死關頭,她可以說些推諉的話就不必被殺了。即使她改了口風她也能理解她。她知道她這輩子過得多難多苦,她在心裏早就把她當親娘了。她生動樸實充滿活力,比早逝的親生母親王夫人對她的影響更大。明前把範勉當做父親,學了他的清高梗直。把李氏當母親,學了她的機靈膽色。他們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分別給了她家世、教養和性格。這個鄉間女子沒什麼學問卻樸野。俗套又不失靈活,狡黠又不失道德,愛財卻不偷不搶,惜命卻堅持原則,是個很純樸很有魅力的女子。她影響了明前短短一生。這樣一個女人,幾乎就是她的“親娘”,居然不明不白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