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五癱軟在大木椅,臉色莫測,微微收斂了愉悅。
明前坐在大石牢當中的木椅上,背對著緊鎖的大鐵門,麵向著蕭五。筆直地看著他的眼睛道:“對,我確信了,你就是我的義叔。是當初跟我的養父程大貴結拜為兄弟並做下大事的人。這一點不會錯。就像是我們上次在韃靼邊境小城深談過的,你確實是我的二叔。你當時跟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我很感激你。”
“你對我很好。你想送我這個義侄女去西域小國避難是真的;想讓我遠離兩國戰場和這個奇怪案子也是真的;你年青時去過我們家,見過我和妹妹,還在村子後的綠融洞留下了送給我們的小玩具木弓弩也都是真的……我一直都相信你說的前半段話,也從心底裏認可你就是我的義叔。但是我不認同你後麵的半截話和行事。所以我想辦法把事情弄出了意外,不去西域小國,而是遇到了朱元熹,被交到韃靼國大汗麵前。”
蕭五的臉透出了濃濃的嘲諷之色:“千年打雁讓雁啄了眼。你真的沒有失憶。”
明前淡淡地笑了。她回頭望望石牢鐵門,又轉向看看蕭五,笑容有些愧疚也有些悲涼:“現在這種時候說出實情也不要緊了,說是與不是也沒有意義了。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對義叔說一句實話的。是的,我沒有失憶,我在北疆虎敕關時,沒有失憶,我在假裝失憶。”
她在邊境小村莊隱藏兩年,被鳳景儀找到,又被蕭五指使王芸子劫回了韃靼國,與蕭五見麵。這一切過程,所有見過她的人都以為她失去了記憶,人們都在想辦法喚醒她的記憶,卻沒有人想到這是場假戲。連見多識廣,精明果決的蕭五都上當了。蕭五緊勾勾得盯著她,看著這個端坐在他麵前侃侃而談的少女,也有了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已經琢磨不透她了。
明前站起來,向他鄭重地斂裝行禮,恭恭敬敬地道:“多謝蕭五叔救了我的性命,明前確實是假裝失憶,欺騙了你。”
這番話她同樣足足憋了兩年,不能同身旁任何人說。現在來見蕭五,就立刻坦白了此事,像卸下了滿心的重擔。
“我在虎敕關戰敗後,鍥而不舍得跟蹤著你來到兩國邊境。那時候我萬念懼灰,還受了重傷,頭腦混亂,隻能渾渾噩噩地跟著打仗引起的難民人流往北方逃。那時候,敗兵和難民們都被身後的北方軍追趕著裹挾著逃往邊境。我一個受重傷的弱女子,在難民潮裏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全,又怎麼可能追上你這位韃靼將軍逼問往事呢?我絕望極了。我也確實是脖頸受了重傷瀕臨死亡了。我終究還是太自大了,以為自己這個弱質女子有了決心勇氣就能改變世間萬事。後來我聽說連朱元熹都在亂軍中被韃靼人抓住了,我這個弱女子更是連轉身逃命和尋死都做不到了,隻能無奈地跟著難民潮往前逃。我以為真要死在北疆了。有一兩次,在逃難人流中,我重傷發作,或是遇到了很大的危險,卻沒想到,總有個路過難民治好了我的傷或者韃靼兵反戈一擊得來救了我。使我轉危為安。這種事遭遇多了,我才恍然大悟,在這條難民逃亡路上有人在暗中保護我啊。他不允許我死掉。那時候,我總是想這是誰呢?在這個遠離北疆潰敗到韃靼的路途中,誰在暗中保護著我?在我苦苦掙紮著追著他要一個真相時,誰在保護我?”
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明前眼裏潮濕,聲音有些哽咽。
“有人在保護我,我隻要繼續跟著難民流往北走,就不會死在半路上。我領悟到了這點,才繼續地跟著人流向北逃。後來我在邊境大銅山附近暈倒了,脫離了人潮。被陳大姐所救。我不知道你在哪兒,可是我知道,我在哪兒你就肯定會在我附近監視我關注我。我隻能跟你比誰能沉得住氣。我在小山村一呆兩年,等得快崩潰了,無意中被鳳景儀發現。我就將計就計,以自己為餌引你出來。我認為你會忍不住出手的。果然,後來我們在韃靼國邊境重逢,你看到我失去記憶的模樣,終於對我承認了你是我的義叔。是程大貴的結義兄弟。你與往事有關。”
“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失去記憶是假的,我把所有往事記得很清楚,這件事是我此生最大最椎心的痛苦,我怎麼可能忘記它?!我寧可死也不會忘記它。所以我處心積慮得想要騙住你,進而從你那兒得到真相。”
“我做到了。我騙你們就是為了知道真相。雖然沒有從你口中直接得到真相,現在你卻以另外一種姿態出現在我麵前了。這裏就是終點。兩國之爭,劫持幼/女案的真假相女之爭,都要結束了。如果想徹底得解決往事,就必須有你的證詞。我和崔憫商量好了,不準任何人旁觀。你可以把所有往事和秘密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