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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妹回到家裏,便把田虎等人被關在夷陵大牢的消息告訴了父親,急急地說:“我要去找他!”

覃雲山深知女兒的秉性,聽她這口氣,便長歎一聲道:“這麼遠的路,你一個女兒家,單身一人怎麼去?去了又能怎麼辦?”

丹妹說:“路遠怕什麼,又不是刀山火海,隻要能見到田虎的人,尋到天邊我也要去。”

覃雲山又勸道:“今日已是臘月二十一,快過年了,外出的人都往家裏奔,你倒往外頭跑,這怎麼好?要去,還是等過了年再去吧。”

丹妹說:“反正不能團圓,這年有什麼過頭?”

父女倆正說著,忽聽得外麵吆吆喝喝,一群家丁奔到門前,原來是都鎮王府裏管家舍人。為首的一個站在門口問:

“丹妹在家嗎?”

覃雲山護住女兒上前應道:“你們找我女兒有什麼事?”

那舍人嘻嘻笑道:

“好事喜事,我家大相公要我們來傳話,請丹妹正月初一到王府去跳擺手舞。”說著就探頭打量丹妹,嘖嘖連聲:“嗬,這位就是丹妹吧?可真是個大美人啊!”

丹妹見他們如此邪惡囂張,氣憤至極,當即挺身站出來,指著那人的鼻子厲聲斥道:“誰去你們那裏跳擺手舞?快滾!”

那舍人一愣,隨即連連後退說:“好好好,我們隻不過是奉命行事,反正話已傳到,你不識抬舉,到時候大相公會親自來請你!”

丹妹啐道:“你叫他死了那條邪惡心!”

那夥人見丹妹厲害,隻好嬉皮笑臉溜走。走到稻場邊,那舍人又回身喊道:“實話告訴你,田虎已經被官兵抓進大牢,回不來了,你自己死了心吧!”

丹妹氣得哭起來,覃雲山連忙把她拉進屋裏,兩人都又氣又急,半響說不出話來。沉默一陣,丹妹呼地抬頭說:

“我明天就去找田虎!”

覃雲山看待在家裏也是不得安寧,就說,那你去吧。

那天夜裏,丹妹忙了一宿。她先是把父親衣服鞋襪清理,破了的地方縫補完整,疊好放在他的床頭,又把食物柴火準備妥貼,讓父親在家裏吃穿無憂。然後,她炒了些苞穀米,炕了些洋芋,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裝在布袋裏打成行囊。天快亮時,丹妹便做好早飯。父女倆吃罷早飯,她就用背簍背起行囊,說:

“爹,我走了!”

覃雲山其實也一夜沒有合眼,想到妻子早年走了峒婚,撇下自己和隻有四歲的女兒,孤獨淒苦傷痛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把女兒拉扯大,如今她又要離開自己千裏去尋夫,萬一有個閃失豈不又要剜卻心頭之肉?這餐早飯,他是和著眼淚勉強吞下的。此刻,他隻好忍住哀痛,從衣袋裏摸出一個紅布包交給丹妹,說:

“這是我準備你出嫁時的幾吊壓箱錢,你帶上應急時使用。”

丹妹感激地接過來揣在懷裏。覃雲山又從牆上取下一把油紙雨傘,這是他早年唱絲弦跑碼頭用過的,放在背簍裏要她帶著遮雨雪,最後交代道:

“你到平沙渡過了清江河,就一直沿著鹽道走。這鹽道直達夷陵三鬥坪,沿路有挑鹽腳夫來往,隔幾十裏就有客棧,可以投宿。”

丹妹說:“女兒記住了。”說罷就低頭出了家門。覃雲山站在門口望著她上了大路,他發覺女兒的背影跟她的媽媽完全一模一樣,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他非常理解女兒現在的心情,想當年自己失去妻子以後,也是這樣失魂落魄地找啊,找了多少遍,找了多少年。那淒惶的情形就好比一隻失去伴侶的孤雁。雙飛的大雁一旦和伴侶失散之後,它就會飛越山山水水苦苦尋找,一邊飛一邊哀叫,哪怕是天黑了也不肯獨自投林。每當覃雲山看見孤雁哀叫著從夜空中飛過的時候,他就會傷感落淚。

他知道丹妹現在也成了這樣一隻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