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傍晚,過渡的人已漸稀疏。過河打柴的樵夫挑著柴火回去了,垂釣的漁翁也收起杆子回了家,烏驢子忙活了一天,也感覺累了,就想把船靠岸歇息。
可就在這時,他瞧見下遊上來了一串大貨船,每條船上都用蓬布紮得嚴實,不知道裏邊裝的什麼。船前頭都有二十幾條赤裸的漢子拉纖,哪些漢子不像一般的纖夫,一個個體壯腰圓、行動十分敏捷。船尾掌舵的也不像一般的艄公,個個腿臂很白淨,都把長辮子盤在脖子上,看樣子凶得很。他們也不叫號子,隻由領頭的纖夫低聲喊著:“一!二!一!”,好像當兵的下操一樣,拉著一艘艘貨船往上遊移動。烏驢子數著共有七條,都一一經過了渡口。
他哪裏知道,這其實是夷陵中軍守備韓嶽按照總兵冶大雄的命令,正帶著一營官兵喬裝打扮、騙過關隘盤查,秘密向都鎮土司挺進,要去捉拿田坤如。這烏驢子隻是有些納悶,便朝他們罵道:
“這些牛日的,非要摸到都鎮灣去過夜,就靠在這裏幾好。”
他最希望有上下的船隻泊在這裏過夜。這渡口白天倒熱鬧,夜裏就僻靜難熬,兩爺子歪在岸邊岩屋裏,除了聽見水流老虎昂,連個鬼火都看不到。隻有泊舟過夜,船工纖夫就會在河灘上燒一堆柴火,叫他過去日白談經,講什麼盤古的媽是鱉古,向王的爹是老虎,皇帝是猴王變的,五百年前我們都是一家人,五百年後我們又會在一個鍋裏吃飯。往往一壺酒傳著喝、一串魚烤了吃,快活大半夜。今日真是奇怪,這麼晚了還有貨船上來,而且一來就是七條,不知道裝的什麼好貨,非要摸到都鎮灣區過夜?那烏驢子嘟嘟囔囔罵了一通,便一盤腿坐在甲板上,自言自語說:
“格老子的,今年子趕歌會的人好多啊!比乙亥年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