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每當想起《草原之夜》(1 / 2)

“美麗的夜色多沉靜,草原上隻留下我的琴聲,想給遠方的姑娘寫封信喲,可惜沒有郵遞員來傳情……”無論是在什麼地方,也無論當時的心情如何,隻要想起這首美妙動情的《草原之夜》,我都會想起一個人,一個三十多年前我喚他二叔的年輕人。

我的家居住在一個有著十幾戶人家的大四合院裏,二叔家姓馬,住在後排的第一家。1966年我整整七歲,而馬家二叔早已上班了,當時大概二十二三歲吧。二叔的家裏隻有一個老母親與他朝夕相伴,聽老人們說他還有一個姐姐在新疆工作,可我們誰也沒有見過。

二叔是個愛拉愛唱、多才多藝的年輕人,院裏的大人小孩都喜歡他。在那個年代孩子們是沒有什麼可玩的,我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晚上去護城河邊上的護城牆上乘涼和玩捉迷藏,而二叔就是我們這些孩子的領頭羊,他帶著我們玩,拉琴給我們聽,還教我們唱歌。《三套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寶貝》、《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都是二叔教會的。

有一天,二叔興衝衝地拿回一把吉他,那高興勁甭提了,尤其他彈了一曲我們從來都沒有聽他唱過的歌——《草原之夜》。那美妙的琴聲與他那動聽的歌聲在護城牆上久久地回蕩著,而且還招來了許多聽眾。那一晚二叔特別的高興,他反反複複地唱起“美麗的夜色多麼沉靜,草原上隻留下我的琴聲”……也就是從那天起,他的手風琴再也派不上用場了,他每天抱著那把心愛的吉他去護城牆,彈呀,唱呀,自陶自醉。我很想跟二叔學這首歌,可二叔那幾天隻顧得高興了,根本沒有把我的要求放在眼裏。但我沒有生氣,雖然當時我還很小,但我似乎看出了自從二叔有了那把吉他後,他很高興,從二叔的眼神裏,我知道了什麼是幸福和甜蜜。

記得那是一個秋天的傍晚,已經很晚了二叔還沒有回來,我們就自己去護城牆上玩了。當我們回家後聽見從二叔的家裏傳出了《草原之夜》的琴聲,二叔回來了!我興高采烈地跑進二叔的家,可是我臉上的笑容旋即被二叔那滿臉的淚水一下子衝沒了。隻見二叔坐在床上,抱著那把吉他禁閉雙眼,任憑淚水往下淌,隻顧一個勁地彈呀彈呀。我從沒有見過二叔這麼痛苦過,嚇得我抽身就往家裏跑,並告訴了父親。父親安慰了我幾句後,就去了二叔家,直到我睡覺前,父親還沒有回來。

一連幾日,二叔都沒有出家門。這一時期,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已經燒到了我們那裏,院子裏的花統統拔掉了,花盆砸碎了,雞和鴨一個個被宰了,平常很難吃到的雞肉,一下子天天吃也吃不完了,更可惜的是,那些觀賞魚也都統統倒進了下水道。而我們唯一的娛樂天地——護城牆上再也見不到歡樂的情景,每天晚上護城牆下都有人去燒書、燒家譜、燒信件和照片。更可怕的是許多很好的人莫名其妙地挨了批鬥,我們學過的那些歌也被列入了黃色歌曲的行列,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像變了個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