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妃室之爭(1 / 3)

痛,還是痛。原先的劇痛中滲入了麻。

有人在輕輕拍著我的臉頰,他的掌心很涼很涼,指間縈繞著一絲淡淡的白梅冷香,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顫抖,聲音也繃得緊緊的:“小滿,小滿……”

我想我大約知道這個人是誰。會這樣叫我的,從來就隻有他。

縱然很想昏睡下去,我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果然,映入眼簾的是紫朔心急如焚的臉,嗯,我肯定是痛得神誌不清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覺得紫朔真好看。他蹲跪在我身邊,臉色比頭上的白梅還要雪上幾分。

白梅?看來我還在故宸宮中。

往紫朔身後瞟去一眼,不出意料看到了驚慌失措的情敵二人組。我嘴一撇,馬上委屈地告狀:“紫……”開口後首先泄出來的是幾聲重重的喘氣,小腿上的痛鑽心蝕骨,我眼前暗了暗,險些又要支撐不住,然而告狀的意誌實在太強烈,我咬牙順了順氣,抿著唇道,“紫朔,姒心抱我,代綠拿箭射我。”這兩件事我都沒那麼容易原諒。

紫朔連聲安慰道:“好,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振作些,我馬上帶你去藥元真君府上。”他的嗓音發緊得像是繃直了的弦。我用鼻子哼聲,表示同意。

紫朔伸手想要碰我,但伸到一半又縮回去,看起來竟像是手足無措。這種時候還婆婆媽媽幹什麼?我幹脆自個兒抬起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告知他:“我……我傷在小腿上。”若不告訴他我具體哪些地方有傷,怕他會是一直僵在那裏不敢碰我。紫朔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那個淡定自若的太子殿下終於回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我,健步如飛地朝藥府走去。我將臉埋在他的肩窩裏,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梅花香,我虛弱無力的聲音聽起來軟糯軟糯的,竟好似在撒嬌:“紫朔……”他把我往懷裏按了按:“很疼嗎?忍忍,快到了……”疼嗎?當然。

我喚他本來就是打算提醒他:“那個……其實用飛雲會更快一點的……”

藥府,久違了。

遠遠地就瞧見藥元真君窩在樹下的藤椅裏曬太陽,手中的小蒲扇一上一下的,看起來很是得意快哉。瞧見紫朔抱著我走近,藥元真君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往紫朔懷裏一瞥,風涼道:“小月月,你又來我這裏叨擾啦?”

藥元真君,和我阿爹同一輩的神仙,也同樣是為老不尊的神仙一個。真不知道這些神仙是怎麼保養的,明明我們這些後輩在一天天長大,他們卻一點也不顯老,折合回來也隻是凡人男子三十出頭的模樣。

我此時此刻可沒心情再和藥元真君鬥嘴,窩在紫朔懷裏,斷斷續續有氣無力道:“元元,你快救我,我要痛死了……”因一直打聽不出藥元真君的真名,我便自作主張地叫他一聲“元元”。

聽到我這樣喚他,藥元真君以扇掩嘴,嫌惡地皺了皺眉:“你這小妮子命大得很,區區箭傷還弄不死你。”我揪住紫朔的衣襟,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虛弱道:“殿、殿下,濫用職權的時候到了,你快命令元元救我。”紫朔冷然地對藥元真君點了點頭:“真君,有勞。”藥元真君反手拿起蒲扇骨戳我的額頭一記,不滿地咕噥:“你這小妮子現在倒懂得利用太子這座靠山了。”長歎一口氣,藥元真君指揮紫朔,“殿下,麻煩你把她抱進屋子裏擱在榻上,我保證她死不了,你的眉頭可以鬆一鬆了。”

紫朔依照藥元真君的指示去做——除了最後一句,他的眉頭依然擰成結。藥元真君一邊不滿地嘟囔,一邊搖著蒲扇尾隨我們進了屋。紫朔坐在床頭撐起我半個身子,藥元真君不知從哪兒搗鼓出幾粒藥丸讓我含著,我才覺得疼痛有所紓解,就聽到清脆的嘎啦一聲!

我震驚地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裙擺已經被撕到了膝蓋之上,布料破碎如風中的飛絮,一條一條的,半點遮羞功能都不剩,華麗麗地露出我一截朱雀大腿。

視線往上抬,我不敢置信地瞪著藥元真君。藥元真君聳聳肩,毫無反悔之心:“不把裙子撕開,怎麼處理傷口?”

我吸氣:“傷在小腿上,你需要將裙子撕得這麼高嗎?”藥元真君:“哦,隻是一時手滑。”

我氣得一陣一陣發昏。

藥元真君不懷好意地瞟向我身後的紫朔,眨眨眼,壞笑著道:“殿下,我對你不錯吧?”

我背後緊貼著的身軀一僵,接著,周遭的氣息霎時冷凝下來。

藥元真君拍拍胸口,裝出害怕的樣子:“醫者無男女嘛,太子殿下,可以麻煩你將那側漏的殺氣收一收嗎?再說我還不是為了幫你……”紫朔的聲音涼颼颼的:“我不用你幫,你醫治好她就是了。”藥元真君斜斜一挑眉,笑得很不單純:“是啊,太子殿下哪用得著我幫,說不定有一天比我做得更過分,對不?”我被他們這一來一往繞得有些發暈,覺得自己好像聽明白了一點,但又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如果不是,我的思想就太齷蹉了。我努力扭回頭,捧著一顆純情皎潔的朱雀心望太子殿下為我解惑。但,太子殿下臉上閃過的那抹不自在,還有微微燙紅的耳後根是什麼意思?

我猶如當頭棒喝。不行,我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抻長脖子,瞪大眼睛湊上去想仔細研究下太子殿下的耳朵,還沒研究出結果,太子殿下的大掌就突然按上我的後腦勺,將我的頭壓進他的肩窩裏。

於是,我的嘴唇被迫“猴急”地吻上了他裸露在領子邊緣的肌膚。“轟——”一股血氣嗖地往我臉頰上衝,我急急掙紮想要起來,手才剛撐上紫朔的

胸膛,小腿上就驀地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痛!我一時沒忍住,張嘴朝紫朔的肩膀咬下去!紫朔悶哼一聲。

我已經是疼得冷汗直冒,眼前發黑。

元元啊,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嗎,動手前也不先吱一聲!

藥元真君的聲音,不太真實地傳到我耳裏:“好了,太子殿下,箭已經拿出來了,幸好沒傷到骨頭。你將這些藥拿回去,隔天給她換一次,約莫十天就能痊愈。”頓了頓,藥元真君的聲音裏含了絲調笑的意味:“記住,隻有十天哦,你要好好把握!”

紫朔抱起了我,他背對著藥元真君,沉默好一陣後,開口道:“藥元真君,我聽說鷓鴣山的藥草今季開得甚好,你明日便去采摘一些回來吧。”藥元真君聞言後嚷嚷:“開得好是好,但是鷓鴣山雞不生蛋鳥不拉屎還住著個凶巴巴的老太婆,太子殿下你這不是讓我自個兒送上門去找虐麼……”“怎麼會?我隻是想幫你。”“……太子殿下我知錯了。”折騰了這麼一天,傷口傳來的疼痛終於有所緩解,紫朔抱著我走,細微的衣料摩擦中我半眯著眼睛哼哼唧唧的,紫朔見狀便輕聲安撫道:“睡吧,沒事了。”我鼻子裏懶懶地“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意識模模糊糊之際,隱約感覺到他薄涼的唇瓣輕輕地熨上了我的額心。

我不知什麼時候全然睡了過去,此時幽幽轉醒,鼻端首先縈過來的是清淺的白梅香氣,不用睜眼,也知道我被某太子抱回了他所居的故宸宮。喟歎地深深嗅了幾口,我睜開眼睛。視線往上移,我看到了如同瀑布般垂下來的素白色衣袖,袖口寬大,邊緣用紫金色的絲線繡著簡約華貴的桫欏花紋,精致美好宛如白玉雕成的手腕從袖口裏伸出,溫文爾雅地握著一卷微微泛黃的舊兵書,上麵隱約可見幾個大字“遠古戰事紀略”。察覺到我翻身摩挲被子的動靜,兵書立即隨著手擱下。

紫朔垂眸看我,眉心有著輕輕的漣漪:“醒了?”我“嗯”一聲。

現下的情況,是我躺在床上,而紫朔坐在我身邊,背倚床頭看兵書。我抬眸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夜空漆黑,幾枝交錯的梅花在薄透的窗紙上投下婀娜多姿的疏影,床的四角分別用四隻金獸壓著層層垂下的白色床幔,縷縷安眠的檀香從金獸嘴裏吐出,白色的淡煙繚繞地飄進了床帳裏,萬籟俱寂。

我手肘壓著枕頭,想要坐起身來,一使力扯動了小腿上的傷口,那股隨著入眠消下去的疼痛便又一絲一絲地襲來,不是不可忍受,但我覺得我此時該是十分柔弱的,便十分柔弱地小小地“嗯”了聲。我才剛有動作,紫朔已經伸出手來扶住了我的肩,眉心的漣漪攏得更緊了:“還疼?”我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點頭。他沉默地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撩開厚重的床帳,外麵跳躍的燭火一閃而過,檀香的氣息驀然間變得清晰,床頭旁的茶幾上擱著一碗黑不溜秋的藥,一眨眼,那藥已經被端到了我眼前。

他道:“那便把這碗藥喝了。”我一個哆嗦,這下倒真的覺得自己可憐,急忙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呃,現在不疼了。”那碗藥依舊風雨不動地橫在我麵前。“不疼了也要喝。”他下巴微抬,姿態已經是不可拒絕,“射傷你的箭是鼓旗城的,你的傷口不能這樣放著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