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深夜時分,夫婦二人趁著月色,連忙逃離了這個地方,臨走之前把房屋的鑰匙交給了老道士,若是他們不方便可以住在這裏。
宋將軍和我師傅坐在廚房小屋的門口,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道士和兩人話別,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小看他了啊。
宋將軍原本是用右手夾煙,如今換成了左手,有些不習慣。
不是,是你高看你自己了。
我師傅並不想安慰他,他們都曾經是軍人,在戰場上不存在安慰。
你說的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那可是四個弟兄的命啊。
宋將軍猛吸了一口,他並不在乎處理的方式,射殺也好,活埋也罷,隻不過如今躺在農舍門前的,是他們曾經的弟兄。
我師傅沒有說話,但是他後來告訴我,他當時是怎麼想的。
他說,他並不認同宋將軍的話,他覺得宋將軍根本就不在乎那四個人的死活,隻不過不想留下謀殺下屬的罪名。
這個小團體的每一個人都是軍人,沒有誰不曾出生入死過,都有著一幫生死兄弟。
在戰場上,多一個兄弟,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然而每打一次仗,就有可能失去一個、兩個、三個甚至更多兄弟。
又或者,兄弟們失去了自己。
戰爭可不就是這樣嗎,今天在陽間當兄弟,明天就一同去閻王爺那裏報到。
可是,我師傅說啊,這挖墳跟打仗不一樣,沒有相同的仇恨,也不存在什麼出生入死的。
無非就是挖到了金銀財寶,大家商量著怎麼分,事後去哪裏喝酒,點些個什麼菜。
那挖墳和現在網絡上流傳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一樣,沒那麼多小九九,也沒那麼多機關暗道啥的,更不存在突然竄出一個嚇人的怪物。
挖到了,就是賺到了。
唯獨讓人恐懼的,卻是自己那顆還尚有良知的心。
隻不過在分財寶的時候,這顆心就被狗吃了,吃菜喝酒,找找小姐,舒服一頓之後,他媽的,良心又回來了。
我怎麼幹起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要是將來我埋到土裏了,是不是有別人來挖我的墳?
哎。我師傅說道這裏,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人呐,總是這樣,榮華富貴能夠吞噬良知,豺狼虎豹尚不過如此。
唯獨在享受過後,當空虛壟上心頭,一種罪惡感油然而生,才知道原來自己兩腳走路,兩個肩膀頂個頭,才想起來自己還是個人,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做了一件人神共憤的事。
要是真能夠反省反省,改過自新,到也就罷了。
可笑的是,一個晚上過去,酒勁消散,扛起鋤頭就奔向下一座墳。
下一個金山銀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遭了天譴,才造成現在的局麵。
大家都是為財死,為食亡,不存在什麼兄弟不兄弟。
之前我師傅就見識過宋將軍,當時他就覺得此人不是什麼好鳥,現如今更加肯定了。
要是哪天自己也染上了怪病,宋將軍第一個扛起鋤頭給自己挖坑。
他還會站在坑旁邊用槍指著自己的頭,讓自己跳進去。
然後點一支煙,口裏默念著兄弟我對不起你,來世咱們還當兄弟之類的話。
隨後一鏟子一鏟子把土填上。
這就是我師傅當時對宋將軍的印象。
沒過多久,老道士和夫婦二人聊完了,二人背上了行李也上了路,老道士就向他們走了過來。
這小凳子從哪拿的?
老道士看到我師傅和宋將軍二人搬了把凳子坐在廚房小屋的門口。
廚房裏頭,用來燒火的。
宋將軍一個勁的抽煙,左手仍然不習慣,彈煙灰有些不流暢,在旁人眼裏一看就知道不是老煙鬼。
將軍此時感覺如何?
老道士又問道。
好極了。好極了,好極了啊。
宋將軍連說三個好極了,一個比一個無奈,說道到最後一個還搖起了頭,嘬了一口煙。
將軍現在在個樣子,恐怕是沒有辦法挖坑埋人了。你隨我來。
老道士先對宋將軍說了一句,隨後把我師傅叫走了。
我師傅跟我說,當時他和老道士趁著月色,跟著屍體走了兩裏山路,來到一個沒有長樹的小平台。
是的,你沒有聽錯,是跟著,不是拖著也不是背著啥的。
那些個僵屍是自己走過去的!
我當時聽他說的時候也是你們現在這個表情。
哎,帶個麵具算什麼,能看到你們的眼珠子,我就曉得你們在想什麼。
我師傅扛了一把鋤頭,一把鏟子,在那個小平台上挖了一個坑,那四個僵屍嗖嗖地就自己跳了進去,然後整齊地躺在裏麵。
老道士又掏出幾張符,閉上眼睛念了幾句聽不懂的話,手裏的符紙就自己燃燒了起來,輕飄飄地落到了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