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破堡
春風厚了,細綿溫軟的腳步像柔軟的秀花鞋輕輕踩在鋪滿鮮花的小路上,嫻靜而又溫暖。長江西北地區,早被那腳步驚醒的綿延數十裏的疊峰山伸個懶腰,山上的鬆樹、柏樹、檀樹們便競相精神起來,支愣愣青翠欲滴;漫山的野花兒也都五彩繽紛起來,鮮亮亮嬌姿逼目;更有大片大片的果樹,花朵一串串兒、一串串兒、又一串串兒開噴,鋪天蓋地地熱鬧。再加上蟲更歡地唱鳥更靚地舞,兔更迅地走鹿更高地跳,虎更猛地吼鷹更疾地旋,富饒美麗的大山撲愣愣活泛生動起來。
可是,位於大山深處的入雲堡上,黑雲低垂,人麵掛淚。正值壯年、武功傑出的一代堡主靳世寶麵呈青色,雙目緊閉,氣若遊絲。被請上堡的神醫“聖扁鵲”聖天翔全神貫注地,急切地為靳堡主施急救之法,額上早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靳堡主的床邊,靳夫人及她的侍女嬌柔、公子靳嘯雲都屏住呼吸,引頸張目,緊緊地盯住堡主的臉,不錯一下眼珠兒。突然,堡主雙目大睜,眼珠輪動,慢慢地目光索定嘯雲,嘴唇微啟。靳嘯雲見了,心兒一漾,麵露喜色。卻喜極而泣,淚花閃閃哭音顫顫地說:“父親醒了!父親!”俯身貼耳父親唇邊,竟聲息不聞。抬頭再觀父親,隻見父親又雙目緊閉,氣息微微。靳嘯雲心兒突地一沉,不禁哽咽。喉節劇烈地兩下滑動後,強忍悲泣,哭腔急對“聖扁鵲”聖天翔說:“聖神醫快快快……快快快……”靳夫人和嬌柔再忍不住,嚶嚶哭出聲來。聖天翔舉掌製止她們,急急地再施急救之法。靳夫人和嬌柔再不敢出聲兒,兩張臉兒相繼憋紅。不一會兒,聖天翔額上的汗水再掛不住,滴落下來。那嬌柔看見,忙去打開聖天翔背後的一扇窗,讓風兒進來給神醫降溫。靳嘯雲緊張地掃視一下聖神醫,看他神色凝重,不由喉間咯地一響,張大嘴巴,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又一會兒,聖天翔臉上汗水密布,額上的汗水雨水一般掛下來,臉也慘白了。靳嘯雲閉上嘴巴,咯咯咯牙關緊咬,脖中青筋突暴,盯著靳堡主的倆眼也血紅了。靳夫人和返回床邊的嬌柔拚命憋住腔子,紅頭漲臉地看定病人,眼巴巴等待著奇跡出現。
室外,除了當天值日的一幫人照常巡堡外,大家都默默地雲集著,淚眼渴盼著。突然聽到公子一聲“父親醒了!”高興得淌著眼淚相互擁抱。猛地又聽哭聲從室內傳出,一個個又木呆。室內複靜,無人出來報喜,大家便知堡主情況不妙,個個翹首以待,再次渴盼著堡主醒來的消息。特別是管家桂一貴,提著一顆心把耳朵貼在門上,運全身力道於雙耳之上,靜聽門裏的動靜。好半天,隻聽聖神醫氣喘虛虛聲音低沉地說:“堡主……回不來了,他是成日累月漸浸微毒而致。若是急毒攻身,定會有救。”桂一貴不聽則已,一聽,急火上湧,一腳把門踹開,直撲進去,咚地雙膝跪地,連連磕頭道:“神醫……神醫……求您……”那聖神醫扶起桂一貴,長歎一聲搖搖頭,又衝堡主慚愧地一抱拳,轉身欲去。桂一貴急用身體擋住聖神醫,暴著兩隻紅眼,沙啞著聲音說:“堡主他真的……”哽咽不能再語。聖神醫是在出遊行醫的路上被桂一貴千辛萬苦尋到請來,而他隻能讓桂一貴失望了。他單手重重地按下桂一貴的肩,哀聲一歎,道:“在下無能。還望節哀。”輕輕撥開桂一貴,走出門去。桂一貴忙攆上來,沙啞著聲音,眼巴巴地看著聖神醫再問:“神醫,真的再無一絲希望?”聖神醫再單手重重地按下他的肩,哀聲一歎,身子一晃不見。
室內的靳嘯雲丟了魂兒一般,雙目盡張,怔怔而立,猶如石雕。靳夫人不顧女人的羞澀,夫人的身份,“嗚——”地悲啼不已,泣如子規,聲若悲猿,猶如尖刀刺人身心。嬌柔雙肩劇抽,淚落連珠,哭聲剜人。靳嘯雲在兩個女人的哭聲裏回轉神來,心肺龜裂,肝腸寸斷,撲上父身,慟聲高貫雲間。室外之人紛紛淚雨哀號,聲徹天地。一時間,陰風亂竄,烏雲翻滾,百鳥兒禁鳴,萬花兒凋淩。陣陣哀號聲中,靳夫人跪於床頭,更是一泣三噎,氣短悲長。靳夫人雖是續弦,人也年輕,卻自入堡來,視前夫人之子靳嘯雲如親生,相夫教子,一天不懈。對堡人亦是和靄可親,以賓相敬,以禮相待,和大仁大義的靳堡主一樣深得人心。靳嘯雲平素對後母也是敬之有加,親之有餘,如同親娘。此時此刻,靳嘯雲實在不忍後母過於傷心,便強忍悲痛,起身來到靳夫人麵前,雙膝齊屈,跪倒在地說:“請二娘節哀!我父病因極為蹊蹺,還請二娘保重身體,日後為我父報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