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在企業公安機關工作。那時的企業公安還沒有改製劃轉,是隸屬於石油管理局的一個二級單位。
由於公安工作的時間概念強,機動性強,所以我們班子裏的幾個人經常自己開車,這也包括我們的班長。而這與當時局裏關於“處級以上幹部不允許駕車”的規定是背道而馳的。
一天,局裏主管工業安全的胡處長怒氣衝衝地闖進了會議室。我們趕緊中斷了正在舉行的一個內部會議。我一邊安排人找杯子倒水,一邊請他坐下。問他:“您有什麼指示?”
這雖然是一句客套話,但對他還是充滿著尊敬。
可這位胡大人毫不領情,竟吹胡子瞪眼地同我們拍起了桌子,大聲說道:“你們幾位處長帶頭違反局裏禁令,經常自己開車,這是什麼問題?”
這話充滿了火藥味,一出口就把會議室的氣氛凝固了。
“是這樣的,公安工作的情況有點特殊……”我趕緊搶先搭話,想為我的領導解圍。畢竟,他和我們班長是平級幹部,萬一鬧翻了,對誰都不好。
“你少來這一套!你們有什麼特殊?”胡處長毫不相讓,步步緊逼。
這位胡處長是個老同誌,多年在這個崗位上唱黑臉,人送外號:“扒皮!”對他這種六親不認的作風,今天我算領教了。
好在坐我身邊的處長是一位性格很溫厚的人,雖然他也在多個崗位上當過領導,但工作卻非常有耐心。
此時,麵對咄咄逼人的胡處長,他很有風度地笑了笑,說:“胡處長,你說得對!可是我們現在司機不夠用,等…….”
“你別給我強調什麼客觀!”胡處長不等他把話說完,就不客氣地打斷了。
“那你說怎麼辦?總不能為這事影響工作呀!”辦公室主任這時忽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冷不丁地從旁邊放了一炮。
這一炮,立刻把會議室緊張的氣氛給點燃了。
隻見,胡處長“砰”地一聲把屁股下麵的椅子推向一邊,衝著辦公室主任的方向就是一陣猛吼。連珠炮似的語言,一聲高過一聲,大意就是:“規定就是規定,天王老子也不行!”
會麵,自然是不歡而散。
我雖然覺得這位胡大人有些無禮,但又覺得他也沒什麼錯。
我知道,我們遇上了一個愛較真的人。沒辦法,躲都躲不開!
較真 是一種作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風格,遇事愛較真是難得的一種嚴謹。
當然,讚美它是一回事,與它遭遇則是另外一回事。因為,遇上較真的人,是一件很麻煩,甚至是很痛苦的事情。
第一次遇到較真的人,是在當學徒工的時候。
那一天,我們在工地上為混凝土製模板。那是一座大型電機的基礎,工藝並不複雜。製作和澆築都很順利,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混凝土的凝固完成了,大家興高采烈地拆除模板,準備收工。
這時隊長來了,他手拿一個鋼卷尺,左右上下量個不停,臉色越來越難看。有人悄聲說:“要壞事,閻王要找茬!”
給隊長起“閻王”這個外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那應該是師傅們之間的事情。
但這一次,我真領教了“閻王”的厲害。
隻見隊長爬上預製基礎的上端,手裏把一個鉛錘自上而下地從一個側角放到了地麵。狗皮帽子不停地從他的頭頂上往下滑,時不時地遮住他的視線,氣得他一揚手,把帽子扔出去老遠。在場的人,刷地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他媽的,你們這是幹的什麼活!”一聲怒吼,終於從上麵傳了下來。
沒人敢應聲。
隻見隊長呼地一聲從上麵跳到了地麵,一個大趔趄,差點摔倒,有人趕緊去扶他,卻被他狠狠地甩開了。“幹什麼你!”
所有的人鴉雀無聲地站在原地。
當時正是臘月天氣,北風吹得人直發抖,可這時大家都感覺到心裏火辣辣的。
這時,副隊長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遞上剛從地上拾起的帽子,滿臉堆著笑:“老閆!把帽子戴上。”
“什麼帽子、帽子的!你看看這螺栓孔,整整錯位了五個,五個!你知道不?”
“不會吧?”副隊長臉色通紅地回答道。
“你自己看看吧!”隊長轉身離去。沒走幾步,又回頭嚷了一句:“馬上返工!”
隊長走了,人心亂了。
當大家弄清楚了,螺孔錯位是五個毫米,而不是五個厘米的時候,有人開始抱怨:“不就是五個毫米嘛,又不影響設備的安裝,這不是小題大做嘛!”
鋼筋水泥基礎的返工,遠非木工活那麼簡單。可沒有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沒說的,幹吧!
大家找來了扁鏟,開始把移位多出來的那部分水泥一點一點地往下鏟。呼嘯的寒風把工地上的塵土連同積雪吹得老高,然後一齊落下,灌入每個人的脖領、袖口和胸口。
每個人都餓得肚子咕咕直叫,那時吃的油水少,中午進肚的高粱米飯加炒白菜片,早已化為烏有。
副隊長搬來了照明燈,現場一片慘白。
有人掏出煙卷,想衝淡一下沉悶的氣氛,就強作笑臉對大家說道:“來!哥幾個,抽幾口,暖暖身子!”
沒想到,立刻遭到副隊長的一頓痛斥:“抽什麼抽,趕緊幹活!”
有較真的隊長,就一定有較真的副隊長。這是大家開始沒有想明白的道理。
返工的活終於幹完了。
當副隊長把鋼卷尺和測量錘收起的時候,人群爆發出一陣會心的微笑。“吃飯嘍!”人們飛快地爬上卡車,使勁地敲打著駕駛室,裏麵的司機已經睡著了。“快開車,師傅!餓死了!”有人喊著。
回到駐地後的那頓飯,吃得很快,也很香。
可正當大家放下飯碗準備洗漱睡覺的時候,隊長卻又陰沉沉地出現在我們麵前。
看樣子,他是剛開完調度會,手裏還攥著一個咬了幾口的饅頭。那時,每天晚上都要開一次生產調度會。當隊長的,白天要在工地上領著大家幹活,晚上則要參加調度會,以便領取明天的任務。對此情景,大家都習慣了。
可此時隊長的出現,還是有一種“不祥”之感。
“吃完飯啦?”隊長的一聲問候,更加證實了大家的擔憂。因為他平時很少關心人,隻要他說話稍微和藹一點兒,接下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果然,命令下達了:“吃完了,就都到隊部來,咱們開個會!”
“媽呀!這都幾點啦!還有完沒完呀!”有人暗地裏剁著腳。
會議一開始,就充滿火藥味。
隻見隊長站在中央,披著他那件油漬漬的棉工服,手裏還捏著那半個饅頭,聲音異常嚴肅地說道:“現在,天太晚了,司機也睡了,咱就不去工地了。就在這裏開一個現場會。”
天哪!如果司機沒睡覺的話,難道還要把我們弄到工地上去開會?我的心裏不覺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