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殺豬無數,手藝幾近專業。最精彩的是有一年,重慶富華汽車修理廠團年,李榮升廠長非請我去“獻藝”。那時我在重慶市公安局政治部任秘書處長,要我去操刀,一則他有麵子,二則助興。可我去一看,傻眼了!那是一頭壯如牛犢、碩大無比的豬,一問有520斤!我故作輕鬆問:“從哪兒弄來一頭外國豬?”拉豬的工人答,是他舅舅喂的糧食豬,喂了整3年,一大早從渝北統景拉來的。上車時,5個壯漢費時一小時才弄上車的。乖乖!
看我遲疑的樣子,朋友勸我:“這豬太大,讓殺豬匠殺吧,萬一殺不死多丟麵子。”當時廠裏已放假,幾十名工人還有早來的朋友齊聚,正圍著看熱鬧。我想,這時要打退堂鼓,丟麵子事小,今後隻怕很難在“江湖”上混了!於是,心一橫,挽袖,係上圍腰,吩咐將豬弄上一大鐵板。因為此豬太大,板凳承不起。又弄來一大腳盆,放上適量水,撒上鹽,準備接血。再讓6個壯漢將豬死死按住,我拿起刀,用左手拇指和中指測量豬咽喉到心髒距離,天啊,此豬比普通豬頸子長了半尺!此刻,豬見明晃晃的尖刀在它腦殼前比劃,自知末日來臨,歇斯底裏嚎叫,那聲音直透雲霄!看看時機已到,我左手握緊豬左耳,右手握刀用力刺進咽喉,透前頰,直奔心髒。待刀把進,拳頭進,手腕進,停。數秒後緩緩拔刀。刀出,豬血泉湧!豬的叫聲由高轉低,最後哼哼兩聲,斷氣!當我直起腰,正待脫去圍腰,沒想到竟迎來一壩子的掌聲!
殺豬雖不難,但有技術含量。我總結出殺豬“四字訣”:穩、狠、準、慢。進刀前要穩,要讓豬極度恐懼,拚命嚎叫,直至心髒膨大。心要狠,手不能軟,要想到是在為豬超度,讓它來生變人,做大官,享榮華富貴。心狠,手才有力;進刀要準,刀要“三透”,透前頰,偏了進不去;透喉,喉不破叫個不停;透心,心不破豬不死,爬起來要跑,這樣一年都不吉利!出刀要慢,否則,寶貴的豬血狂噴,濺得到處都是。
今年應朋友之邀,隻殺了兩頭豬。第二頭豬是在重慶渝北茨竹一偏遠農村殺的,頗為意外。據主人講,這條豬喂了1年零8個月,從未出過黑豬圈。所以,當主人一放出來,它萬分驚喜,禁不住放腿狂奔,大概是想好好看看這朗朗乾坤。可水已燒開,時不豬待。當大夥將其捉回,並按倒在凳子上後,此豬並不嚎叫,隻望著我雙淚長流。由於天太冷,朋友們見我遲遲不動手,催促我趕快。我拍拍豬頭,喃喃自語:“安心去吧,變豬終會挨這一刀!這是定數。下輩子,投胎去到一大官家,做個‘官三代’。到時候你掌了大權,想幹啥就幹啥。”
聽我這樣胡叨叨,朋友們都笑了。此刻,豬已不掙紮,平靜躺著。當我迅速完成殺豬的規定動作後,豬長歎一聲,淚停、眼閉、斷氣。奇怪的是,隻流出丁點兒血!
當“殺豬匠”破開豬胸膛才得知,此豬竟出現了大量“膛血”!殺豬匠從豬胸腔內取出了整整6大塊已凝固的豬血來。祖輩人稱“膛血”為“留財”。殺豬匠拉著我的手激動地說:“我殺了30多年的豬,從沒有過這種情況,頂多殺出過一塊‘膛血’來。聽我師傅說,這世上能殺出3塊以上‘膛血’的,手藝絕對登峰造極爐火純青,那就不叫‘殺豬匠’了,叫‘殺豬仙’!祝賀呀,你和你的朋友們今年六六大順,會行大運發大財喲。”最後一句,說到了朋友們的心坎上,他們大喜過望,又是送豬頭送大腸,又是加錢點煙敬酒,把個殺豬匠和主人一家高興得個個臉都笑爛了!
倒是我,困惑了。什麼“膛血”“殺豬仙”?我與平時殺其他豬的手法是一樣的呀,難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合該如此,是定數!
定數?仿佛醍醐灌頂,我一下頓悟:難怪,我在官場30多年,太多不順,太多磨難。原來我命裏就是個高級“殺豬匠”的料,是自個入錯了行!
看來,大千世界,萬事萬物,一切皆有定數。一個人生老病死,富貴貧窮,為官為民,其實你的“基因”已經決定。就如一朵花能開多久,一棵樹能活多長,一條魚能長多大,一隻鳥能飛多高,一條蟲能爬多遠,命裏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