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嗎？煩惱！它像妖繩一樣纏繞著你；沉悶嗎？沉悶！它像大青石一樣壓抑著你。當時，真想和領導大鬧一場不幹了！”主任猛吸一口，掐滅煙頭。
“可是，理智告訴我，作為黨員，沒有理由不服從組織的決定……有一天，聽一個同事說，養花能解煩去悶，靜心養氣，增添無窮樂趣。於是，我不知從哪兒扒拉了幾盆花，因為不懂管理，沒過多久，差不多都死了。也怪，唯獨牆角那棵不知名的花活著，並且活得滿自在，蔥綠蔥綠的，給我寂寞的小屋帶來了幾分生機。查書才知道，這花學名叫牽牛花。旋花科屬，一年生蔓性草本，原產熱帶美洲，是園中亭廊、短籬纏繞作覆蓋牆坦竹籬、或房前屋後作為臨時蔽蔭和花架的種植材料，亦可裝飾牆壁、窗框、陽台蔭棚等，是一種優美的觀賞植物。我不能不刮目相看了，於是像回事兒、正兒八經把它搬到陽台上養了起來，並按書本說的給它搭了個簡易架。漸漸地，我發現它有許多可貴之處。”
說到這裏，主任眼裏放射出了神采，他拿起桌上的茶盅，金敏連忙搶過來，邊沏茶邊問：“它有哪些可貴之處？”
“嘿嘿，它呀，文人們往往描繪成什麼‘輕浮’啦，‘沒有主心骨’啦，什麼‘好高騖遠’啦，等等。其實呀，留心觀察你就會得出公正的評價。”
“主任，你別故意繞彎子了，它究竟有哪些可貴之處哇？”小金有些急了。
“叫我說，它不擇環境，不苛條件。隻要用幾根小棍搭個架或扯上幾根廢鐵絲就能攀沿而上。它無私無畏，把濃蔭給予別人，自己卻頂著烈日。有時暴雨把它打得七零八落，而雨後它又重新舒蔓展枝，愈加努力攀登。它生命短暫，一生無所求，始終朝著一個目標：向上、奮鬥、追求光明。我捉摸，人，難道不應當有一點牽牛花的精神？稍遇挫折，就心灰意懶，一蹶不振，即使你是金子也會變成糞土，而絕不會放射出絲毫的光來。”
主任很激動，他長長地“呼”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之後，又繼續說：
“……我開始對資料工作感興趣起來，並懷著持久的興趣紮了進去。大夥都說我變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錯，幾年裏，我翻閱了整個資料室的資料和書籍，並摘記了一萬多張卡片，這為我後來勝任教學工作可是墊了厚底哪。現在每每想來，還真有些留戀那難忘的日子呢。”
“哎呀，主任，看不出來你有著不平凡經曆呀，你太偉大了！”
“什麼……我？哈哈哈哈……”主任禁不住大笑起來，“偉大就是平凡嘛，要說偉大，它才偉大呢。”
“它？牽牛花？”金敏陷入了深思。
“小金哪，我還給你帶來了一樣東西。”主任從衣兜裏掏出一本書。
金敏接過一看，原來是一本《普通話基礎知識》。翻開封麵，幾行遒勁的毛筆字映入眼簾：
找枝搭葉求攀緣，
彎彎繞繞欲登天，
陰底不駐是何故？
隻緣太陽在上麵。
——題牽牛花×年×月
捧讀完這首詩，品味著主任說的話，金敏平靜的心海翻騰開了；牽牛花倔強的性格，堅忍的毅力，蓬勃向上的精神，多麼難能可貴嗬！
他望著主任充滿期望的目光，嘴唇噏動了幾下，心裏似乎有許多話要迸出來。
他咬咬嘴唇，習慣地用食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默默地放下書，雙手捧起書桌上的牽牛花，端端正正地擺在陽台正中。
三
仿佛從古羅馬的廢墟裏挖掘出福田汽車公司製造的汽車零件那樣令人不可思議，金敏兩個月學會了普通話。不但提前交了主任的“令”，而且登台講課首戰告捷的勝利實踐似乎告訴人們：他的普通話是地道的、嫻熟的。
有人表示懷疑，“莫非這小子原來就會普通話，開初留了一手？”
秦芳卻不以為然，人家是名牌尖子，到底腦瓜蛋不一樣。
是啊，局外人光曉得“柳暗花明”，怎麼能體會到“山重水複”呢？就像剛步入哲學王國的迷宮會感到新奇而一旦涉足深入就會覺得艱辛一樣，學普通話，看似容易，實則電燈點火——不然（燃）矣！——那些天，搞得人昏頭昏腦、迷迷糊糊，金敏自己也不清楚是怎樣過的。練發音，舌頭僵得像根木頭，一點都不聽使喚，有時為一個讀音，念上半天也咬不準，常常急得他滿頭大汗。
不知是誰告訴他一個“兩機秘密”，竟使他欣喜若狂，差點掉下熱淚。急風火燎從宣傳處借來收音機和錄音機，當晚就照人家介紹的經驗學起來。收音機裏播音員說一句，他立即跟著說一句。一會兒，又停停，用錄音機錄下進行對照，如此循環往複——
然而，現代化的先進工具並不能幫他多少忙，兩個禮拜倏地過去了，起色仍然不大。
他有些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