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順利的生活鑄成了他倔強的性格,養成了較強的自尊心。他信奉一句格言“人的尊嚴在於我有我的思想”。
他向往像爸爸媽媽那樣當一名“靈魂的工程師”。小時候,有一次,媽媽問他長大了幹什麼,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當老師。”媽媽一樂,把他抱在懷裏,向廚房喊:“喂,老金哪,我們的兒子長大了要步咱的後塵呢!”爸爸煩他搗蛋,沒好氣地回答:“他呀,不是那塊料!”不知為什麼,爸爸隨便一句話,還不懂事的他竟咧開小嘴哭了好半天。直到他大了,媽媽還時常提醒當老子的不要傷孩子的自尊心。
大學畢業分配時,聽說總後不少院校政治教員青黃不接,於是,他沒有同父母親商量,就毅然報了名——
金敏盯著屋頂天花板出神。天花板慢慢變得模糊起來……那是誰?老主任評教會上和藹的麵孔!“小金哪,政治教員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喲!教研室你是唯一沒有通過試教的,壓力不小吧?你的基本素質不錯,就是濃重的家鄉話得改!你想想,我們學校天南海北的學員都有,做老師的不會說普通話可不行。拿出勇氣來學普通話!給你三個月時間怎麼樣?回去先考慮考慮。”
一絲慰藉像清泉緩緩流過金敏幹渴的心田——
突然,天花板轉動起來……那是什麼?金敏的心驟然地收緊了。
——不屑的笑,輕蔑的視!
“一把破刷子!”
“一把破刷子!”
這眼神,這聲音,像支支無形的利劍“嗖嗖”穿過他那酸疼的心。
“文人相輕”,一千多年前曹丕的這個論點對與否且不論,事實上,在我國高等學府遠沒有絕跡呀!
“去!”也不知哪來一股子愣勁,金敏一拳砸在腦門上,一個鯉魚打挺“騰”地躍起,挺挺胸,甩甩手,那樣子,似要抖落一切煩惱。
天無絕人之路。“賣嘴皮子”這碗飯吃不了,難道幹點別的就不行?對,寫份請調報告!
他果斷地鋪開了紙——
二
篤篤,篤篤篤……屋子裏沒有聲音。
輕輕一推,原來門是帶上的。主任進屋一看,金敏正手托腮幫趴在窗欄上凝視遠方出神。
主任輕輕放下網兜,走攏金敏身邊輕聲問:“小金哪,聽說你病了?”
“啊!”金敏嚇一跳,猛轉過身來,見是主任,忙支支吾吾回答,“沒啥,就是……就是頭有點暈。”
“怕是思想病吧?”主任單刀直入。
“主任,我……”
“你托組長送來的報告我看了,”主任打斷金敏的話,扶著他的肩膀坐在床上,平和地問,“你不喜歡做教育工作?”
“不,不是。”
“那你討厭當政治教員?”
“不,也不是。”
“哦,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差、水平低,勝任不了是不是?”
“對,對!”金敏一邊用右手指頂頂鼻梁上的眼鏡一邊直點頭。
有“窗子”就有“門”,他心裏想。
誰知主任反而不慌不忙點上煙,緩緩地說:“我給你帶來一樣東西。”金敏這才發現靠門邊地板上的網兜。
“花!”他小心地把花盆從網兜裏取出擺在書桌上,“夜來香吧?”他是喜歡花的。
“不,是牽牛花,也叫喇叭花。”
牽牛,哦,就是依架附繩、軟軟弱弱沒勁兒的那種花。平凡而俗氣!
望著牽牛花尺把長纖細的蔓藤和嫩黃的葉片兒,金敏情緒沒了一大半。
“我最早也不喜歡它,隻是因為偶然才結識了它。”老主任慢慢吐著煙霧,又深吸一口,顯然他被某種舊情縈繞著。
“哦!”金敏注意到主任的神情,靜靜地搬椅子坐在主任身邊。
“1950年,我從部隊機關選調到學校政教室當教員,第一課沒有經過試教就自負地上了講台,結果……”
“怎麼樣?”
“‘炸鍋’了。從此,開始了10年資料員生涯。”
“是嗎?”金敏瞪大了驚奇的眼睛。他第一次聽說總後大名鼎鼎的黨史“權威”、其他課都頗精通的老主任,第一堂課“不及格”,而且還當了漫長的“配角”。要不是主任自己親口說出來,出於其他人之口,他準會認為是“扯淡”!
“資料員,資料員,台下的教員哪。不僅要了解與教學有關的書籍和資料以提供教員備課查閱,而且要經常和兄弟單位保持聯係,交換資料,同時還要管錢管物、買書、記賬,以及負責行政事務工作等,做好,真不容易呀!可當初,我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隻覺得當資料員窩囊,低人一等。哦,對了,為這事哪,未婚妻也和我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