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淚滴落,墨歌和易水寒相顧無言。
當赤嚳來到劍閣城時,救兵已到,陛犴也已帶著獫狁人走了,而城內哀鴻遍野。
劍閣城上空有一隻落單的鴻雁在哀鳴,空氣中都是黑色的飛屑,鼻腔中充斥著焦味。
他不安的顫抖,問站在旁邊的衣著破爛的士兵說:“怎麼了?”
“陛犴對城內放火,死傷無數。”士兵如實回答。
赤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就是戰爭,自己是知道的,用墨歌的方法,死傷已經很少很少了。
他一步步走進城內,裏麵的味道讓他作嘔,血腥味和燒焦味,甚至有誘人的肉香。
他止住想要掩住口鼻的手,緊緊握緊雙拳,沉重的踏著腳步,每一步都是一刀的淩遲。
他看到燒到麵目全非的百姓,看到眼神呆滯的百姓,看到了他們變成鰥寡孤獨的未來……
有人抱著焦黑的屍體痛哭,有人躲在角落嚶嚶的哭,有人仰天長嘯大呼天地不仁……
半城煙沙,兵臨城下。白骨遍地,血染江河。
赤嚳止住腳步,抬頭看向蒼天,他不願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成群的飛鴻從劍閣城上空飛過,然後消失不見。
“赤嚳。”易水寒從赤嚳身後走來,他一直在觀察著赤嚳的舉動。赤嚳看到這樣慘烈的畫麵卻無極大的波動,即使他也是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看到這麼殘酷的畫麵。
赤嚳轉身回頭,快速問:“死傷情況怎麼樣?還有多少未受傷的人?墨歌呢?”
“那裏。”易水寒指著一個忙碌的身影說,赤嚳看向那邊,墨歌正在大夫的指導下為大麵積燒傷的百姓做簡單的治療,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明顯是哭過。但是她的手腳麻利,不管多麼肮髒惡心的樣子,她都強迫自己忍受……
這樣的女子,在京城確實是獨一無二的。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她很好。”易水寒第一次表揚人,赤嚳隻是點點頭。
他走到墨歌身邊,接過墨歌手中的尖刀,在火中灼燒,然後快準狠的剜下燒傷之人身上的腐肉,墨歌沒有呆住,而是立刻為那人包紮。
兩人配合的極為默契,就像是無數次經曆這樣的事情,所以表情淡淡,動作麻利,沒有絲毫害怕和猶豫。
他們之間沒有對話,眼神相觸之間便已懂對方的想法,易水寒就像是外人,一點也幫不上忙,插不進他們中間。
易水寒忽地不想再看他們這樣默契的畫麵,轉身便走。
終於,月上梢頭,百姓都安定了,一切都安靜下來,隻是偶爾有不知從哪裏傳來的低低嗚咽聲。
汙黑的血在墨歌的手上凝固,她強忍住吐意,食物在胃中翻騰,喉嚨有一種被掐住的窒息感。
她的手指完全被凍僵,凍瘡有些爛,流出膿血,卻遠比不上那些被燒的人身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她一身的汙穢,雙眼迷茫的來到赤嚳的軍帳裏,跪倒在地,哭的抽泣,她嗚咽道:“為什麼要有戰爭呢?那些人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多少百姓?……受苦受累的是他們,首當其衝也是他們……那些荒淫無度,醉生夢死的高官都去幹什麼?”
赤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能抱著她,默默拍著她的背,不說話。
她的身上全是凝固的血跡,發出陣陣腥臭,赤嚳卻不覺得惡心,他緊緊抱著她,讓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這個女子瞬間就長大了,她並不適合戰場,這樣的愛哭,讓自己無可奈何……阿漣,從未對他哭過。
“阿嚳,我是不是很沒用?”墨歌哽咽著,抬起紅腫的眼睛,眼眶裏依舊有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唇也被她咬的紫黑,赤嚳心中不忍,搖搖頭,認真的說:“你是我見過,最最優秀的女子。”
她確實是他遇見的,最最勇敢的女子。
“哭夠了沒有?再哭眼睛就要瞎了。”易水寒猛地掀開軍帳,大聲對墨歌吼道,他在外麵聽了許久,終於忍不住。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抱在一起的兩人,說:“既然知道了受苦的是下位者,那麼我們便要做上位者!我們的命運確實可以被上天,皇上,甚至是一個路人改變,但是如果我們的位子越高,能夠改變我們命運的人就越少,而百姓……”
易水寒頓一頓說:“他們沒有爬上去的想法,那麼就不能怪別人改變他們的命運。”
狹路相逢,命運嘶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