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市井酒肆中,赤嚳大口大口喝著燒酒,他很少喝這樣烈性的酒,即使在邊塞苦寒之地時也沒有,因為他怕喝醉,可如今這樣灌酒,卻還是沒有醉。
醉了就什麼意識都沒有了啊……那就不用麵對這樣蒼白的人生了啊……
父王若是知道他這麼沒用,會很失望啊吧……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子陷入泥淖。
赤嚳又灌下一口酒,讓胸膛燃燒。
門外傳來馬蹄聲,赤嚳抬頭望去,便見易水寒翻下他的荼碧馬,然後徑直走到他桌邊坐下。
赤嚳對易水寒笑了笑,遞給易水寒一壺酒說:“來陪我喝酒的?”
易水寒看著赤嚳下巴上邋遢的胡子,冷冷問:“夠了嗎?”
赤嚳搖搖頭,說:“我知道我很沒用,你罵吧,盡情的罵。”說完又仰頭灌下一壺酒,酒從他的嘴角淌出,灌入他的衣襟,上衣濕透,他就像一個從酒池裏爬出來的人。
易水寒一把抓起赤嚳的領子,把爛醉如泥的赤嚳拖到地上,然後對酒肆的其他人吼道:“十秒之內給我滾!”
其他人立刻逃出去,不敢多做逗留,小二他們也乖巧的把門和窗關上。
易水寒按住躺在地上的赤嚳,諷刺道:“這麼一點打擊你就受不了了?洪都王的死,漣漪公主的悲傷,墨歌的絕望,就這樣,你就打敗了?”
赤嚳眼神迷茫,他笑著說:“你說的對,下位者的命運半點由不得自己。”
“那麼,你還在幹什麼呢?”易水寒一拳打在赤嚳胸口,赤嚳咳嗽一聲,易水寒又快速出拳打在他的肩頭,赤嚳便立馬推開易水寒,翻身坐起。
赤嚳迷離的眼神開始變得清明,他雙手撐地,強顏歡笑道:“再給我一點時間,等太子大婚過後,我就不會這樣了。”
易水寒靜靜盯著赤嚳一會兒,黝黑的眼珠裏閃現的情緒無人懂,他拋給赤嚳一壺酒,點頭說:“赤嚳,你比我好多了,當年,我頹廢了快一年。”
易水寒說完也開始灌酒,直接用小酒壇喝,比赤嚳喝的還要猛些。
赤嚳是第一次聽到易水寒說起自己的曾經,他沒有說話,陪著易水寒喝酒。
“當年啊,我還在賭坊揮灑千金的時候,我家就被抄家;當我喝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我的家人就被送上刑場。等我清醒時,我看見我的親人的頭顱一個個滾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滾在我的麵前,斥罵我,為什麼我沒有死,而無辜的他們反而死了?”
“我的父親是個貪官,可是……你知道嗎?我父親其實也是皇上的棋子。”易水寒苦笑,“我也是在多年以後才明白的。”
赤嚳吃驚的看著易水寒,他沒想到易水寒會和他說這麼隱秘的事情。
易水寒苦笑道:“這麼多年了,命運被皇上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又何止是你?”
“我的父親,當初救了還是皇子的皇上,多年之後皇子成了皇上,我的父親也被提拔為高官,煊赫一時。”
“我的母親是個喜歡金塊珠礫的人,每當看見父親拒絕別人的賄賂時都會痛罵他。那時的父親,還是個有心懷大誌的人,他覺得皇上對他如此之好,就要為皇上分擔國家重任,於是不理母親的斥罵。”
“父親的官越做越大,而且皇上很是聽從父親的話,於是越來越多的人給父親送錢送禮,就連我們易家的奴才都囂張跋扈。”
“而姐姐和我一樣,沉迷在紙醉金迷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母親更甚,她娘家的人都做了官。”
“是的,母親偷偷借用父親的權利,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後來,父親發現了,卻不能回頭了。”
“父親不忍把母親送到官場,所以他用權利替母親掩護,包庇,過程順利的讓他心驚。”
“父親開始體會到做高官的方便和榮耀,所有人對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再也無落魄時的鄙視和唾罵。”
“父親小時窮的連他父母的棺材都買不起,在體會了錢財的樂趣之後,他再也不能自拔。”
“可是,他沒想到吧,皇上早就知道很多人賄賂他了,皇上在等,等一網打盡的時間,給父親的權利越多,越多的人自投羅網。”
“時機成熟的時候,皇上抄了我易家,發現了很多贓物,父親他說他對不起皇上,於是對所有事情都供認不諱。”
“那時朝堂上的血雨腥風不比戰場上的差,皇上把那些贓物充入國庫,填補了先皇武帝多年戰爭的虧缺,自此再無腐敗風氣。”
“百姓們都在誇耀皇帝,都在辱罵我們易家。”易水寒表情還是冷漠的,語氣也是冷漠的說:“父親是個自投羅網的棋子,成全了皇上的流芳百世,讓自己遺臭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