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世清名(1 / 2)

京城的梨花早已謝了幹淨,就連路上的梨花瓣也已化成泥,但滿城的縞素依舊點綴的如梨花盛開那般,又似還未消融的雪,叫人心生涼意。

城頭柳樹如舊,萬條垂發為誰留?避開的九年歲月剃度了多少青絲繚亂,漣漪站在飛沙走石的城門外,不肯進也不肯走。

赤泌站在道旁盯著地上的枯草看,不知戒了多久的雨才落的如此模樣,是否比生死永隔的時間還要長?比心死成灰的時間還要長?比漣漪此刻回憶的歲月還長?

日頭漸漸大了起來,若再不進城,冰便要化了。

赤泌走到漣漪身後,輕聲喚道:“姐姐,該進城了。”

漣漪恍惚點頭,赤泌便命令隨從立刻把棺材送入宮中,然後才扶著漣漪的手說:“姐姐,回馬車吧。”

“不了,我和你一同騎馬,看看京城的變化。”漣漪看著城內跪在大道兩旁的百姓們,他們都身披縞素,都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漣漪無心在意,接過下人遞給自己的韁繩便轉身不看他們,赤泌扶著她上馬,然後自己也翻身上馬,同漣漪並駕齊驅入城,漣漪望著熟悉又陌生的京城,原以為會有巨大的情緒波動,誰知竟是心如止水。

他們很快便追上了皇上的遺體,於是放慢速度默默地跟在後麵,皇宮門口站滿了人,見皇上遺體緩緩而來,都立刻跪了下去,個個低著頭看不清臉。

即使看不清,漣漪也能認出為首的二人,兩人白衣勝雪,即使一身縞素也能認得出材質不凡,跪在最前方的少年更甚,素白衣衫並無花飾,卻在日光下閃耀著奇異的淡銀光彩,身為公主的漣漪知道,這是皇室才能穿的起的衣衫,衣裳的每道縫邊,抿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的金線。

既是皇室中人,又跪在最首,可想而知他就是藥兒了,如今也快十歲,隻是個子似乎不是很高,不如赤泌那般高大。

漣漪的目光又轉向赤耀身後之人,那人身材單薄,微風輕輕吹拂著他輕紗似的白裳,似乎很快便要羽化飛仙,垂落的長發似情人般憐惜的撫摸著雪白的肌膚,一陣風刮過卻又無情隨風飛揚,唯留白鬢許白頭。

漣漪坐在馬上俯視跪立在地的他,已經忘卻了此人當初看自己的眼神,卻還記得此人握著自己手時的堅定與溫暖,同修竹如冰玉般的手不同,那手帶著薄繭,手中溫度可從指尖傳入肺腑心底。

可惜這溫度如今也隻能消融眼中的冰雪,化成氤氳的淚水,怎麼也暖不了止水的心間。

他忽的抬頭看向漣漪,似是發覺了她的眼神,漣漪呼吸一窒,偏過頭不再看他,滿眶的淚水硬生生忍住不肯滴落。

恰好漣漪的臉正對赤泌,赤泌盯著她通紅的眼睛看,然後下馬走到漣漪的馬旁,伸手對漣漪說:“姐姐,斯人已逝,看開些吧。”

漣漪的淚水立刻撲簌簌的向下滴落,扶著赤泌的手下了馬,然後走向赤耀,輕輕拉起赤耀,語帶哭腔道:“藥兒,姑姑來遲了。”

赤耀仰頭望著眼前這個容貌絕色的女子發愣,自小他們都說自己同漣漪公主有七分相似,而今見了卻覺得極為陌生,自己當不得她三分容顏。

漣漪的雙眼通紅,還不斷的滴著淚,卻不顯得狼狽與難看,赤耀心想,這便是梨花帶雨的模樣吧,任憑誰看了都會心疼不已,恨不得代她難過。

這樣的絕色,隻怕比那和氏璧還要引人誘人,怪不得師父守不住……

赤耀情不自禁的轉頭看向容璧,他還跪在地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明明相思成疾,卻從不在旁人麵前展露,就如那堆滿了屋子的油紙傘,不知何時才能得以見天日。

多情偏做無情狀,多少癡情也成薄情,姑姑此刻又是作何想法呢?

赤耀又轉頭看向漣漪,她的淚水漸漸止住,隻是指尖微涼似寒冰般,赤耀於是反握住漣漪的手,用自己的掌溫溫暖她的手掌,說:“姑姑,藥兒知道你盡力了,我還要謝你守住了整個泌水城。”

話音遺落,人群開始騷動,有人輕嘖,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有人不屑冷笑,漣漪輕輕掃視一眼,漠然的眼神最後落在容璧身上,隻見她微微揚起頭,睥睨著容璧說:“丞相是否也有質疑?”

容璧依舊跪著,頭卻終於不再深埋,仰視漣漪不曾老去的容顏說:“公主所說的每一個字臣都奉為圭臬,若有人質疑您,便是質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