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以後,祈冰一直和弟弟待在家裏玩耍,倒也自在。
有時候大明小明在樓下喊他們下來遊戲,互相捉捉迷藏。有一回捉迷藏,大明躲到隔壁一座老木屋子裏去了。那天看到屋子裏的情形,的確讓祈冰發窘,竟然感到羞澀。
這個老木屋,上麵蓋的是黑布瓦,牆壁是木板搭建的,牆邊因雨水的浸潤和侵蝕已部分發黴,有的地方甚至長出了青苔。一個大房是堂屋,兩個小屋住人。屋裏很黑,三角形屋架滿是灰塵。從門口往裏看顯得陰森、壓抑。
大明說這家人就母子倆,張奶奶和建新叔叔。建新叔叔很少在家,大多數時候是張奶奶在家,她總是手拿一張破舊的蒲扇,坐在堂屋的矮板凳上,裸著上身,兩隻癟癟的□□下垂著,幾乎到了腰際,像兩隻癟癟的氣球,從不避諱門口人來人往。
大明說建新叔叔會畫畫,經常出外寫生,難得看見他。這次祈冰偷偷看見大明蹩進了老木屋,便躡手躡腳往老木屋門口蹭去。猛然看到張奶奶裸著上身,祈冰顯得一驚,不敢舉步。張奶奶看見他,跟他使眼色,呶呶嘴,暗示他大明躲在小房裏麵。祈冰靠著張奶奶的暗示,很順利地找到了大明。
大明平時經常幫助張奶奶做點事情,幫著帶點醬油、鹽什麼的。倒是不介意奶奶的裸身,非常自然和隨意。之後,祈冰幾次向大明求證,張奶奶幹嗎不穿衣服呢,那對幹癟的□□讓人臉紅呢。大明卻說天熱唄,天熱就不穿衣服啊,祈冰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理解。
在祈冰幼小的心靈裏,對女人的特征不甚了了,也許是人的本能,哪怕是麵對一個年老的女人,畢竟還是有些羞澀感。
後來聽牛奶奶說,張奶奶年輕時就守寡,含辛茹苦,靠給人縫縫補補、挑水送柴,賺點生活費用,張奶奶身材壯實,頗有男人那樣的體魄,幹起火活來,風風火火,甚是幹練。不知怎的,有年得了感冒,一直高燒不退,後來好了,竟落下一個怪病,從此怕熱不怕冷,數九寒冬也隻穿件單衣,一到夏天就熱得難受。在家裏隻有裸身,感覺舒服些,年輕時還避點嫌,慢慢年紀大了她也就不避諱那些了。
說起來張奶奶也是個苦命人,丈夫在外做苦力時,被日本兵抓了壯丁,逃跑時被日本兵發現,開槍打死了。當時不敢去收丈夫的屍體,還是晚上找人偷偷拖回來,用個草席一卷,埋在甸後的沼澤地裏,當時就看見丈夫身上中了三槍,腸子都流出來了。張奶奶一直對日本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牛奶奶深知張奶奶的身世,總是叫兩個孫子幫助張奶奶做點事情。祈冰也覺得張奶奶可憐,也學著幫著做點事情。張奶奶很高興他們來家,時常拿些炒豌豆給他們吃。
終於有天看見建新叔叔回家了。
建新叔叔個子不高,戴著一副淺黃色的塑料近視眼鏡。麵色有點白,缺乏點血色,似乎不太健康,給人一種病怏怏的感覺。
回來後聽媽媽說起幾個小家夥的照顧,建新叔叔也很感動。有一天他特地請幾個小家夥來家,給他們吃一些外地土特產,像上海的棉花糖之類的。建新叔叔還拿出在外麵的寫生給他們欣賞。看見這些從沒看見的畫麵,祈冰感覺很神奇,非常崇拜建新叔叔,他心裏嘀咕,手真巧啊,畫的這麼好啊。
有天建新叔叔在家畫畫時,祈冰跑去看了。這是一幅油畫,畫的是一匹白馬,白馬揚起前蹄,呈躍起之狀,非常靈動,似乎要騰飛而去。祈冰聞著一股淡淡的油香,覺得很好聞,這是油畫的顏料發出的味道。祈冰徹底被建新叔叔折服了,他覺得他要會畫畫多好啊,比那些剽學的“武功”好多了。建新叔叔見他如此入迷,就逗他說“冰冰,想學麼?”“嗬嗬,想啊,怕學不好啊。”祈冰靦腆地回應。“不難,我可以教你,你先學畫線條和素描,打下基礎再學色彩,水彩畫,怎麼樣?嗬嗬。”“祈冰高興得蹦了起來,“好啊,好啊!”
因祈冰太小,又不識字,建新叔叔隻能手把手教他一些基本東西,並要祈冰依“葫蘆畫瓢”,慢慢熟悉繪畫技法,等他上學認字了,會看書了,再讓他自己體會和揣摩,畢竟有些事情光靠模仿是不行的。在整個渣家甸,建新叔叔算是有文化的人,也贏得很多人的尊重。
建新叔叔很小的時候跟隨媽媽去鐵路裏,去幫別人有錢人家縫縫洗洗、送菜送米,做些雜活,以換些生活費。當時那家男主人是個買辦,人還很和氣,見建新叔叔還很乖巧,很聰明,便教他識字。男主人常在家裏畫畫和書法,建新叔叔趴在旁邊一看半天,男主人便也教他學畫。後來建新叔叔考上了美術專科學校,後來還在渣家甸引起轟動,成了一個特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