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鐵路外的居民大多是碼頭工人、產業工人、種菜農民、小販和手藝人等,鐵路裏則是買辦、職員、作坊主等集中居住的地方。鐵路裏的人從骨子裏瞧不起鐵路外的人,戲稱他們為鄉裏人。相比之下,鐵路裏的人們自以為有種說不清的優越感,常常居高臨下,頗為自得。
夏天的渣家甸悶熱異常。太陽落山前,還有些許微風,樹葉還見搖晃幾下。一到晚間,樹葉不動,絲風不拂。蟈蟈都熱的懶得叫喚了,仿佛世間停滯一般,了無生氣了。天空上星星眨著眼睛,偶爾可見流星劃破天際,讓人多些聯想,也多些無奈的話題。大人們圍在竹床邊閑話,小孩子們顧不得濕熱,玩著各種遊戲。夏天是孩子們的,即使再熱,也熱不過他們的瘋鬧的熱勁。
祈冰每天瘋鬧完了,在媽媽的催促下,又得洗上一個澡,方能入睡。望著漫天的星鬥,祈冰躺在竹□□遐想,思緒飛得很遠,睡神也逐步來臨,漸漸入了夢鄉。隻不過有時他常常被熱醒,打斷了溫馨的夢囈。這樣的夏天,睡覺時身體上麵是汗,下麵也是汗,無論你如何翻身,汗水似乎不斷,讓人覺得濕漉漉、熱涔涔,不能安眠。
祈冰有時被折磨得隻有坐著,好讓身上幹爽些,殊不知又遭來蚊子的輪番進攻。雖然點著蚊香,幾乎隻是一種安慰,根本起不到殺蟲作用,隻有借著一把蒲扇胡亂拍打,方能覺得好受些。大地仿佛是一個大蒸籠,不斷往上冒著熱氣,濕熱難耐,仿佛窒息一般。在這樣的夏天,人們幾乎是痛苦的捱著過去的。
祈冰盼著早點天明,因為建新叔叔答應明天帶他去甸子後麵寫生。太陽總算露出了笑臉,早上微風起拂,有點點涼意了。從旁邊的青少年宮後門出去,後麵是一大片菜地,再往後是一片湖泊。青蛙鳴叫,渠水淙淙,間或看見一隻隻蜻蜓翻飛而過。他們背著畫板,拎著顏料袋,緩緩走在堅硬的田埂上。
建新叔叔跟祈冰說:“我們走到前麵的湖邊畫畫,莫慌,慢慢走,小心腳底,別崴了腳。”經過太陽的暴曬,拱凹不平泥土都曬得硬硬的,走在這樣的石頭路上,咯得腳底生疼。田邊的溝渠裏,不時看到有人在打撈什麼。祈冰問建新叔叔,建新叔叔說:“他們在撈紅蟲,可以喂金魚,早上撈起來,呆會拿到市場偷偷賣掉,主要是鐵路裏的人買。”“鐵路裏的人是哪些人呢?”祈冰好奇地問。“你上過的幼兒園那邊都叫鐵路裏,那邊的人都叫鐵路裏的人。我們這邊是鐵路外,也叫鐵路外的人。”“他們跟我們不一樣嗎?”祈冰疑惑地問。“他們認為不一樣,嗬嗬,你長大後就知道了。”建新叔叔賣了個關子。“哦,鐵路裏鐵路外。”祈冰似乎理解但又不能理解這些。之後祈冰又問道:“金魚是什麼樣的魚呢?”祈冰在鄉下釣過魚,見過一些。“各種各樣好看的魚,魚兒不大,有獅子頭、一點紅、珍珠球、墨龍魚等等啊,蠻多品種呢。隻能觀賞,不能食用。不是你在河裏看到的那些魚。”“哦,我沒見過呢,肯定好看啊。”“嗬嗬,那是啊。”
他們邊說邊走,不一會的功夫便到了湖邊。這個湖叫壇子湖,因形狀像隻壇子,因而得名。湖水很清澈,湖中心有條小船在撒網。一股淡淡魚腥味在四周散發開來,祈冰覺得好像回到了黃林鎮的長河邊,也是這種淡淡的魚腥味,於是自然生發出一種親切感、熟絡感。放下顏料袋,拿起畫板,找了個稍微平坦的地方坐下,建新叔叔說:“我們開始吧,先畫那個小船和湖麵,還有遠處的樹叢和房舍。”祈冰也拿出畫板和鉛筆,這都是是建新叔叔送他的。跟著建新叔叔的演示,祈冰用鉛筆隨著學畫對麵的景物。
慢慢地,祈冰在建新叔叔的影響下,從此愛上了繪畫。爸爸媽媽也很高興,還特地去建新叔叔家感謝了一番。建新叔叔這段時間要回學校了,他在南京一個美術專科學校任教,學校要開學了,必須得回去了。臨走時,建新叔叔給了祈冰幾本可供臨摹的美術書籍,要他好好練習。
自此,祈冰像變了個人一樣,變的安靜了,沉穩了,不再像以前到處滋事,每天捧著那幾本美術書籍,不停地畫來畫去。弟弟非常好奇過來看他畫畫,“多多,你也教我畫畫啊。”“你也想學啊,我還不會呢,以後再說吧。我會了再教你,行不行?別在這裏搗亂,你去邊上去玩。“祈冰一邊推弟弟一邊說。弟弟不情願地說:"我看看嘛,我不搗蛋。”“那你別動啊,就在旁邊看。”祈冰說完,顧自畫著,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