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博大精深的“書”
八十年代初,山曼先生以膠東文學副主編的身份來福山,約我寫一篇“王懿榮故裏”的稿子,因他主持的刊物又新開了一個欄目:叫《半島海天錄》。他告訴我,王懿榮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學者,是首先發現甲骨文的第一人。沒想到,這篇文章竟是我從事王懿榮事業和研究的起點。在這裏,我有今天的成績,應該首先感謝他。
之後,我開始了認真調查,到處查閱資料,我和張允德君首次晉京,查找了許多資料和聯係了好多專家、學者,概基於此。打那以後,我寫稿,他發稿或退稿,我們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他大我10幾歲,但和我交談總是平等的,對事情看法往往是坦誠直率的。我對這個曾在地方上幹過宣傳部副部長的身上,總也找不出官的影子來。他原本可以走另一條道路;宣傳部長——副書記——縣長——再往上的仕途,然而,他卻寫文章、寫文章、還是寫文章。我想組織上安排他到《膠東文學》去主持編刊物,大概與他在《人民日報》寫大塊頭的文章“下丁家人”不無關係吧。
1985年,山曼調到煙台師範學院,先後任中文係主任、文科學報副主編、主編。講授《中國民間文學》、《中國民俗學》等課程。在這期間被山東省民俗學會選為常務理事、副會長,並拉我入夥。我們開會時,往往同居一室,來找他研討民俗課題的,想發表論文評職稱的,還有出書找他寫序的人特別多。往往這個會期裏,他是一個最大的忙人。他在民俗研究,特別是田野采風(亦稱作業),堪稱當代中國民俗界第一人,開創了民俗資料研究,和田野作業結合新領域的先驅者。然而人們殊不知,他發表的300餘篇散文,都被近幾年民俗研究成果所湮沒。
山曼應是膠東地區的散文家,也是開創民俗散文的代表。他嗜書如命,曾在書櫃寫道:“借書如借命”,每搬一次家,首先發愁的是搬書,但也總有新的收獲,比如說,他打電話告訴我,有一本重要資料,在這次搬家整理時,可找到了。除了他學識淵博,我真正佩服的是他的采風,年已花甲的他,已經沿著黃河走了幾遭了。去年春天,他從黃河下遊采風回來,人也瘦了一圈,臉也黑了一層,他告訴我,走黃河入海口時,在那茫茫黃土上根本沒有固定的路和交通工具,他坐著一輛拉水的拖拉機,顛簸了幾個小時,腚片都磨出了血,褲子都洗不出來了。這種嚴謹治學和研究精神,在當今中國文壇上,說出來,也許那是四五十年代的往事了。
還有他和牟國慶應《煙台日報》之約,從白洋河(清陽河)發源棲霞沿河行走,采風。當到了福山境內,就打電話給我,我在棲霞和福山的分界處高疃鎮迎接了他們。然後,我們順著福山河段向下遊入海口處走著。當走了二十多裏時,我已經支持不住了。先是口渴得很,後是肚子餓得咕咕叫,頭上直冒虛汗。可他仍舊背著一個褪了色的大書包,甩著大步走著,一邊記著,邊看路上的植物,他還能叫上學名、俗名,及它的用途,或是藥草,或是毒的植物。我真算服了。
山曼對生活的觀察有著強有力的穿透力,對事情描寫和感受力都是見水又深深地掘了一鍁,餘味無窮。看起來他幹什麼都漫不經心,其實都玩得老道。無論做什麼都不停留在表皮上,而是一個係列一個係列的。他帶動我們周圍一群“衛星”,都效仿他玩起收藏寓研究一體的一大幫子人來。他的兒童玩具已經在美麗的海濱城市青島受到讚譽。可以說毫不誇大的就是一本《中國古今兒童玩具史》。
他的剪紙也可以辦一個小型博物館了。還有他的碗的收藏,寫一本《中國民間瓷器》應是手到擒來。他的每一行每一動都給我們搞專業研究的提示了一條條嶄新的路。
目前,省內許多民俗博物館,都紛紛邀請他去顧問指導一下。他總是調侃地說:找個時間,去火它一把。
最動人的是山曼先生喝酒,當酒有八九分時,大夥請他唱采風民謠,他騰地站起來,用濃濃的地方鄉音,就唱出了驚魂動魄的粗獷歌聲。拿他此時的形象和他筆下的兒童散文對照,他的“童心”是多麼令人喜愛的喲。
山曼為人直率,更不乏幽默。記得,他過五十歲後,頭發漸漸謝頂,所留的頭發也隻有後麵那一堵牆了。頭發少,他不願意到理發店去麻煩理發師了,多是他的老伴王老師用剪子齊一齊就算是理發了。也許有人覺得這種頭型是清末剪掉辮子在民國初常見的一種頭型。一次,學院某領導見了他的麵問,這種頭型是社會上所流行的教授頭嗎?山曼先生不急也不惱,慢悠悠地,象一個兒童似地反問道:“怎麼最近黨委開會了?研究討論了,教授應當留什麼樣的頭?。”弄得那領導哭笑不得,滿臉通紅地走了。
和山曼交往是知識的一次“充電”,和他談話更是把他豐富的閱曆和知識,無意間灌注給你。他往往漫不經心地說出一句什麼話,給你創作或者生活中一個警句和提示。他是一部永遠讀不完的書。也許我的這篇小文委屈了他,沒辦法,誰叫他有我這麼個小朋友呢!
良師益友王常濱
我與王常濱相識在1976年一個創作學習班上。我們在冰寒雪地季節住在棲霞縣政府招待所,一個大房間,我和他鋪挨著鋪,因單人鋪窄再加上睡覺不老實,被子常常掉在地下,後來幹脆挨在一起,我們倆的床競變成了雙人床。他那時是組長,我把他當老大哥,彼此覺得很合得來,他成了我的良師益友。
後來,他從招遠文化館創作組調到了《膠東文學》,成為創刊的骨幹之一。不久,便幹到了副主編,我們一直要好,常常是我寄稿子,他發稿,或退稿寫信,一時來往甚熱。
我被調到文物部門。籌建王懿榮紀念館時,我們的來往濤聲依舊。有一年,我要去沂蒙山區的費縣開一個民俗研討會,我約他一同前往,他告訴我,他的大好時光,青春時期,在沂蒙山執教10年。在一個陰天悶熱的天氣,我們便乘煙台長途汽車去了沂蒙山區開會。在會議期間,我們一起參觀沂蒙山區,他說,如今沂蒙山變化真大。我就說,你在你的詩集《海藍色的情韻》說道,這裏“光盛產石頭沒有電燈的地方”,應該改作,盛產石頭,如今有了電燈。我們倆一起遊覽了嵯峨的蒙山,山東第二大山。我想起了常濱的散文詩集《唱給大山的情歌》,他把沂蒙山風撲麵而來給人無盡的遐想,揉進了他的若幹思索。當我登上了沂蒙山,再回味他的散文詩,更覺得有味。他和我一起登山,告訴了我,他在這的許多往事,我更是對他敬佩不已。
會議結束後,我倆都有一段戲劇性的遭遇,回想起來,令人忍俊不禁。事情是這樣的:
我們乘車返回時,老天已經下了一宿大雨。第二天,我們冒雨去了臨沂汽車站,當我們買好了汽車票,便去吃飯,吃罷飯,我倆看還有一小時左右才檢票,便去批發市場逛逛。第一件事理所當然的是買雨傘,批發市場自然是以批發為主,我們一人批發一把,把批發商弄得啼笑皆非,但看到我們淋得象落湯雞,也勉強批發給了我們。從偌大的批發市場轉了一圈,很快就上了車,當車駛出臨沂市幾十華裏,便在國道上堵了車。原來是在幾公裏的前方,出了汽車相撞的事故。開始車上的人還耐得住,後來,一些小車紛紛向路旁一個村子裏繞路通過。我們車大,司機怕陷到村路上去,不肯冒險。架不住車上的人指責和慫恿,這個駕駛員見前麵有一個大客車,也跟著載貨的車順利地向村路駛過,他也躍躍欲試地跟了上去。當車駛進村。裏的一個打麥場時,我們的車一下子就陷進了四周全是水的中央地帶。這時,司機開始埋怨乘客,乘客開始埋怨司機。埋怨也沒有用,隻有靠自己,司機開始求小型拖拉機幫忙,那小拖頭就象一隻小螞蚱,蹦了幾下便一聲不吭了。之後,又請來50馬力拖拉機,還是泥牛入海無消息。我素常性急,便和常濱道,看來要在這夜宿了,這四周是水,村子又小,如何在這過夜。於是我們倆悄悄離開了群體,在大道上堵了一個車,便直奔莒縣。到了莒縣車站,原想找一輛去濰坊或者去青島的車,繞道返回。誰知偏偏一個也沒有。無奈中,常濱看到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在車站接客,便上去攀談,誰知,來者竟是莒縣宣傳部長,見常濱大名,很是熱情,他說,他佩服常濱寫的詩如何如何的好,尤其是近期一批質量很高的散文,顯示著他寶刀未老的創作潛力。我們著急回家,他卻滔滔不絕,我看常濱也有同感。部長要邀請我們去莒縣賓館住下,第二天再走。常濱極力推辭,正在難舍難分之機,突然來了一輛臨沂——煙台的大客車,我像見到了救星,撲了上去。誰知,竟是我們那輛陷著的車。司機不肯要我上,我便拿出車票。這時,宣傳部長用威嚴的官腔,板著臉斥責司機,然後,把我和常濱送上了車。當落座時,我說,今天有驚無險,虧你的知名度,方才解救。他也笑著,真是富有戲劇性。當夜至第二天淩晨二點,我們才到了煙台。
以後,我倆在煙台開會,一提這件事,便哈哈大笑。他說,我小資產階級的動搖性,懷疑群眾的力量能把車盡快弄出困境。我調侃地說,王主席(他任煙台市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知名度頗高,在沂蒙山大顯神威。
我想一個人的知名度靠什麼,作家就是靠作品麼!提起常濱的散文詩,我確實很喜歡。正如宋協周所說,他就像靈巧的姑娘撲捉花蝴蝶,一撲一個準。”的確,常濱的藝術表現力是十分出色的,他那巧妙的比喻,出眾的意象,加上飄逸的聯想,構成了他特有的藝術境界,他的語言就像噴風吐珠,令人美不勝收了。他的散文詩哲理味兒十足,他哲理靈巧的思想的銀針,恰到好處的插在了藝術的穴位上,給人們無限的深思與遐想。
王懿榮的孫女
在天津老市區的東北隅,有一個普通的家庭,我第一次步入這個家庭時曾感到驚訝。這座舊式的樓房裏,光線陰暗,大大小小幾個書架充塞在客廳兼臥室的各個角落,除此之外便是幾件高高低低的舊式家俱。雖有一兩件家用電器赫然而立,但與整個灰舊的色調並不很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