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官聲(9)(2 / 2)

“鄭縣令醉了!”

“不,鄭板橋這是瘋了?!”

“是瘋了,你瞧那眼神!”

“果真瘋了嗎?”

巡撫大人驚慌失措地問道,眾人麵麵相覷。

老狸貓把一隻花盆打破了。鄭燮摘了官帽官靴,脫了厚厚的官袍,隻穿著白色的內衣蹲在地上,慢慢把那破碎的瓷片撿拾起來,企圖拚接圓合,可是怎麼也做不到。盆中原本栽著一株茁壯的蘭花,花朵竟然還盛開著,紫紅色的花瓣,淡雅清純甚是好看,還散發著陣陣的清香。鄭燮十分地喜歡這株花期格外悠長的蘭花,從春到夏,隻要麵對這株蘭花,他的心境就會變得輕鬆愉快。於是每日晨昏,他都要親自澆水侍弄,手忙腳亂的很是愜意。有時他還會讓童子取來宣紙和毛筆,動手臨摹寫真,很是忘情愜意。不料老天妒忌,大概是花香引來了蜂蝶,而蜂蝶又招來了那隻貪嘴好色的老狸貓!結果,狸貓追逐蜂蝶,竟然踩翻了花盆。雖說是無意,卻也是可恨呀!鄭燮很是怨恨那隻原本老實可愛的狸貓,埋怨它放著老鼠不抓,偏偏要追蜂撲蝶!結果,闖下如此的大禍,令人不勝傷心。老狸貓仿佛很懂人事,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遠遠地蹲在一旁垂頭喪氣。

二十三

自從濟南報災歸來,鄭燮像是病了一場,總是緩不過精神。他白天恍恍惚惚,夜裏經常失眠,睡著了就生噩夢。他夢見巡撫大人的雙手就像龍爪一樣地惡狠狠追著他抓,或是夢見自己逃回到了興化老家,逃回到了揚州,逃回到了瓜洲江岸的青山竹林中……醒來就會感到失望,渾身的虛汗大淌,心裏空落落亂糟糟的,就像麵前這破碎的花盆一樣無法收拾。

鄭燮懊喪地丟下那些黑色的碎瓷片,垂著手呆呆地愣在那裏。那裸根的蘭花靜靜躺在地上,倒是格外的自由自在,並不顯示絲毫的淒涼。這令他眼前一亮。

“對於蘭花而言,打碎了花盆,豈不是一種解脫?”

鄭燮這麼想著,就覺那跌落地上依然怒放的蘭花顯得更加可愛。由那破盆中砰然而出,就像籠中的小鳥逃離了鳥籠,轉眼變成了一個自由的生命……

“唉,蘭自山中來,本該山中去。烏盆再好,畢竟是一種約束,寄人籬下而已!”

這時童子過來想要打掃那些碎片,鄭燮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落地的蘭花說:“不急,你備紙筆吧,我要作一張畫。”

鄭燮隨即別出心裁地畫了一幅《破盆蘭花圖》,作為對那盆蘭花的紀念,更是他自己的一種人生的感悟,寄托了他決意要掙脫官場樊籠的強烈願望。

畫完了這幅畫,他又沉吟半晌,隨即題詩曰:

春雨春風寫妙顏,幽情逸韻落人間。而今究竟無知己,打破烏盆更入山。

此後幾天,不知何故,他突然格外地思念老友李鱓。於是寫信要求墨弟打聽李鱓下落,回信令他喜出望外,說複堂正在中堡故裏閑居。昭陽離中堡僅四十裏水路,一葉輕舟,有好風相送,半日可到。板橋便計劃著屆時一定親至中堡拜訪。他想象著老友見麵的情景。

兩年之後,即乾隆十八年(1753)春天,鄭燮毅然決心辭官歸去。他給朝廷寫了辭奏,聲言自己“老病不支”,請求告老還鄉。鄭縣令究竟何以辭官?一時成為人們猜想議論的話題。終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濰縣的百姓舍不得他走,同僚中卻有人暗暗高興。官場之中,更不乏幸災樂禍之徒。

決心既定,他並不感到解脫的輕鬆。就像當初離開範縣那樣,他丟不下濰縣的百姓,更舍不得結交的摯友。他沒有別的辦法,隻能默默地忍受,隻能用詩詞書畫含蓄地表達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