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匱乏(scarcity),這屏蔽其他信息的隧道(tunnel),這有限的大腦帶寬(bandwidth),就構成了一套關於人類行為的新理論的核心概念。哈佛大學行為經濟學家塞德希爾·穆萊納桑(Sendhil Mullainathan)和普林斯頓大學的認知心理學家埃爾德·沙菲爾(Eldar Shafir)是這套理論的創立者。他們在2013年的著作Scarcity:The New Science of Having Less and How It Defines Our Lives(中譯本為《稀缺:我們是如何陷入貧窮與忙碌的》,2014年11月,浙江人民出版社)中,係統地向公眾解釋了這套新的理論。。
小到減肥,大到扶貧,研究人在匱乏之中的行為模式都極有意義。節食減肥很難成功,饑腸轆轆的人,永遠渴望食物,看什麼都是吃的,在這種情況下控製食欲會占據很多大腦帶寬,注意力渙散,自製力減弱。更要命的是,節食減肥常常需要持續很長時間,每一天都是種煎熬,就難怪大多數人熬不住了。
扶貧更難。辦法試過無數,中飽了各種私囊的多,真正能幫到窮人的少。各種知識類的培訓往往收效甚微,因為窮人總是要應付各種各樣缺錢的緊急情況,好像玩兒拋接雜耍,剛接住一個,馬上又要掉下來另一個,腦子裏想的各種事兒一多,便難有時間精力係統學習。在發展中國家開展的各種扶貧培訓,窮人常常缺席是大難題。
要脫貧,儲蓄和長期規劃必不可少。但窮人存錢,就像節食減肥,談何容易。花銷的本已經都是基本支出,可能都很重要,要減少哪一方麵都要費很多腦力考量。更麻煩的是,因為缺乏緩衝,可能小小的一個衝擊,比如親戚結婚隨禮,就能讓幾個月辛勤的積蓄付諸流水。農村的各種人情支出,對窮人是很大的負擔。我們家鄉有句話,叫“七攢攢,八攢攢,照頭一鏟鏟”,說的就是窮人積蓄的不易甚至無望。一次不大的衝擊可能就足以讓很多窮人舉債,從此拆東補西,疲於奔命,永久地陷入匱乏的陷阱。這還帶來一個嚴重的後果:貧困的父母一般都不善於教育子女。子女教育有很多原則,但可能最重要的原則莫過於父母的行為要一致。而窮人的大腦被各種緊急情況占據,帶寬早已所剩無幾,而行為一致所需要的自控和意誌力,不是疲憊的大腦所能勝任的。也因為自控力減弱,貧窮的父母在孩子麵前易怒、心煩、打罵孩子是常有的事了。
強調窮人的心理狀態,為扶貧提供了新的思路。比如,為了幫助窮人做好財務規劃,傳統的培訓項目都要教授如何記賬和基本的金融知識,效果不好,接受度不高。而最近一些經濟學家把這些知識變成了簡易的幾條口訣和規則,這就大大降低了占用窮人大腦本就所剩無幾的帶寬,效果很好。
此外,匱乏之下的種種不得已,根子還在於充裕時的種種不小心。若不是這些不小心,我們也不至於落入後來匱乏的境地。有錢的時候大手大腳,好像會一直富下去;而有時間的時候不僅拖拖拉拉,還胡亂應承各種各樣的活動和工作,好像都能輕鬆完成。這些都進一步加劇了匱乏時的窘境。所以很多對付匱乏的方法,都著眼於在寬裕的時候多擠出些餘地,為可能的匱乏準備緩衝。不至於在匱乏來臨的時候,一下陷入執迷的隧道,消耗了大腦帶寬,失去了判斷能力,變得盲目和愚蠢。
普林斯頓大學認知心理學家埃爾德·沙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