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到傍晚時分,杜太後剛要傳膳,忽有人報皇上駕到,卻見趙匡胤隻帶著方達前來,俯身請安,嘴上笑說:“叨擾母後,朕是來騙些吃食的。”
杜太後大悅,忙命禦膳房重新添減些菜品,按皇帝喜好安排。趙匡胤親自攙著太後,恭請其上座,太後推辭不得,也隻與他打橫坐於其下手。
母子二人推杯換盞,絮絮話些家常,那太後不知說了些什麼,隻聽得趙匡胤笑的甚是開心,少不得多喝了幾杯。
趙匡胤正要起身為杜太後斟酒,卻見那晉王趙光義從後殿進來,趙匡胤一頓,遂笑說:“皇弟來的巧啊!”
趙光義也是一愣,隻得含混道:“巧啊,是巧!”
一下裏,母子、兄弟三人重新落座,晉王坐於右下手,舉杯望向皇兄,趙匡胤卻假裝不知,隻與母親談笑。
杜太後怕他二人酒多傷身,忙攔下酒壺,“喝多無益,今倒是有樣吃食特別的很,是個新進的宮女親手做的,幹淨爽口,不如你們嚐些。”兄弟二人趕忙稱好,杜太後命人道:“叫念香端些芙蓉糕來。”
念香聽聞,趕緊揀了幾塊圖案規整的,用墨綠的圓形漆盤奉上來。念香端盤垂首進來,一路上並不抬眼,隻望著自己的腳尖走路。
趙匡胤的目光卻隨她移動,她原來叫念香,這名字倒也配得她,心裏想著,手中卻隻拿個空杯送到嘴邊,傻呆呆喝下,卻見無酒,不由得訕笑放下。
趙光義一旁看得真切,今兒日間之事,他本不上心,晚上來不想竟又遇見皇上,又見自打那宮女進來,皇帝的眼神就沒離開過,自己也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這個叫念香的丫頭,確有幾分姿色,但也不足以讓皇上如此·,眯著眼睛,趙光義左右尋思,待念香走近,他又定睛一看,怪道,這眼睛偏偏像她!“哈哈······”他不由大笑,這遊戲越來越有趣了,隻是這麼有趣的遊戲怎麼少得了自己呢?
“皇弟為何笑的如此開心?”
“隻是覺得此情此景甚是融洽,皇兄仁孝至極,一日內探望母後多次,臣弟自愧不如。”
“母後這新鮮菜式花樣多,為兄是······”
趙光義忙斜著眼,咂麼嘴道:“母後這真真新鮮花色多啊!!”說著隻拿眼瞟念香,趙匡胤與他相視而笑並沒接話。
杜太後聽得他兄弟二人鬥嘴,卻不知日間之事,隻覺得糊裏糊塗偏又不好打斷,忽又見二人對視而笑,似有心照不宣之意,不免有些擔心,又怕光兒言語上頂撞了皇上,一邊使眼色給晉王,一邊說:“你們隻管說,這糕怕要涼了,快嚐嚐,念香。”
念香忙拿箸夾了一塊敬給趙匡胤,又隨後給太後晉王。
趙匡胤見不過是塊白色糕點,並無新意,自己又不好甜食,本不想試,聽說是她親手做的,少不得勉強咬上一口,卻覺得滿口都是蓮子的香氣並不甜膩,想自是蓮蓉拓的坯,倒也使得,低頭看糕內似還藏著內餡,紅紅的不知何物,遂問:“裏麵是什麼?”
“回皇上,奴婢將可食之花用蜜調了醃製起來,那蓮蓉做坯,最上麵是蓮心。”
趙匡胤見糕上確有星星點點綠絲,花蕊一般,是了,這便是蓮心了,隻是卻少有人用這麼苦的東西做糕點。
趙光義也正咬在此處,苦的直皺眉頭。
念香看他,氣就咽不下,早知他在,便該在糕上動些手腳,偏此時太後道:“這丫頭的糕還有個典故呢,念香你所說。”
念香隻得說:“吃東西亦看人,有人先上後下,先外後裏,應著先苦後甜;若含糊咬下,卻是甜中有苦,苦中帶甘,後味自是不同。仿若人生,哪裏就能一帆風順毫無波瀾,若可在苦中求樂自是一種態度,或可否極泰來,不然一味平順也未見得是件好事。”
聽聞這話,趙匡胤不住點頭,心想:話雖平淡,倒是有些見識,隻是與她年紀不相符,那趙光義也不由暗讚,好個聰慧丫頭,方才小看她了,心裏反多了幾分不舍。
飯後不多時,趙匡胤便拜了太後起身回殿了,晉王見此亦不好久留,隻得朝母親深深一拜,“兒臣也告退了。”
“我還會再來的······”經過念香時,他小聲耳語,念香忽覺頸後涼氣陣陣,這時走道上傳來趙光義肆意的大笑聲,響徹殿宇。
“我還會再來······”啊!念香猛然叫出聲來,睜開雙眼,渾身大汗,內衫盡被汗水浸透,心內猶驚。
夜,深邃的黑。
宮廷在這黑霧中愈加詭異。
念香深呼一口氣,起身喝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才發覺喉嚨更加幹的發疼,凝神,這晉王怕注定是她甩不開的夢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