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穀低下,深漆不見一點光影,徒自摸索前行,也不知何時才能尋得出路。
陸子箏用一根中細大小的古藤牽著憶山,華美的袍服早些打鬥時撕裂了幾道口子,穀底沁骨的風偶爾劃過時,更顯得蕭索空寂。
可是盡管如此,依舊絲毫影響不到他的雍貴從容。
無疑他是這樣的,但相比起來,憶山卻覺得,陸子箏若是殺人,會比方才崖上與龍血樹的打鬥中的樣子更為冷麵。
他不會有慈心,慈心是人類才有的,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妖從來不會有凡人的心,何況陸子箏是半妖。
是半妖之身,這就更不會有了,妖物的本性都是非理智的,憶山很清楚她化妖之後,是如何模樣,所以才要一定來璽歸。
“我們要怎麼出去?”憶山抬頭問。
麵對四下的無縫石壁,她眉頭皺到一處,傷口的疼痛已然麻木,冷風在身上亂竄,如刀片刮過,仰頭而望,窮壁無垠,根本看不見出口在哪裏。
“跟著我就是了。”陸子箏牽著細藤,頓了頓足,回頭一副冷然的麵容,說道:“總不會讓你死在這裏。”又不經意看了看憶山肩上的傷,鄙夷地說:“不過看起來,我還得先為你療傷。”
話音才落,便鬆開細藤,立身走過來。
“……不,不用!”憶山跳起來喊道,“我這傷,輕傷!過會兒就好了!”
陸子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臉上忽湧出一種冷笑說:“是嗎?”
他這不笑憶山還覺得正常,忽而發笑,竟讓憶山冷汗直下,毛骨悚然。於是結巴道:“是……是的。”
“既然是輕傷,反正也無礙是嗎?”陸子箏問。
“無礙得很。”憶山咽了咽口水,感覺此刻的陸子箏有些莫名其妙。
“那就好,不如這樣,我們分頭去找出路,誰先找到了,誰就先上去。”陸子箏語氣聽起來不同往常。
憶山挑眉,陸子箏的意思,很明顯是為了試探她的本事,如果連在這裏都存活不下去,就教她趁早滾回遼源去,至於赤子之心,以他的手段,什麼時候想要就什麼時候來取的吧。
他這個人,身為半妖,根本不會在意世俗的一切,如果她怯路而返了,回到遼源以後,定然是一輩子會留在盤山上,再也不出世的,因為她覺得那簡直沒法見人。
所以她絕不會讓陸子箏得逞,於是揚眉笑道:“當然,若是我先出去了,我便在上麵等你。”
如果不這樣說,保不準陸子箏先出去了會留下來等她,她倒自認是個有情有義的,雖然實質上並非是真的有情有義,因為身在璽歸,一旦發生任何危險,她絕對第一個想到的是自保命小命。
說起是要同陸子箏患難與共,但若陸子箏不當她是朋友或者同伴的話,她也犯不著一定要固執的堅持良善,更何況,站在陸子箏的立場,或許她憶山就是一麻煩,他可能都巴不得自己認不得他呢。
而陸子箏卻攜了衣袖,側身而立,冷然道:“你若能先我出去,可以先行去惘川,不必等我。”她的修為,還沒有能久留此地的耐力。
再者,他雖熟悉璽歸,今日掉落此間懸崖,到底也是第一次,崖下地形複雜,早在先前他就已查探過,好像無形迷宮,是要多花一點時日才能出去了。
憶山若是運氣好走出去了,也省得他再思量如何護得她。
不,應該說是護得赤子之心。
過滄海之後,涼源郡的境況他早已據悉於心,淳於家不會放任冥蝶,可好歹冥蝶也是老妖物,想要殺掉她,淳於簽舜恐怕要花點力氣,淳於尚對星辰的掌握,必定會為了遼源大陸上新興的霸主帶去可喜的訊息,那是人間俗事,不提也罷。
至於三界諸人想要得到的赤子之心,在他離開璽歸之前,必定會讓其出世!
淳於簽舜拿雲上穀那個人作為條件來警示他,他當然不會傷害這個憶山小妖,並且他還要利用她的赤子之心,重造一座新的,更為世人向往的世外桃源涼源郡。
以一場盛大浩瀚的儀式,以一座空前絕後的城池,迎接雲上穀的那個人回來。
“你放心,若我出得去,我定然會等你。我又不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憶山低頭拾起那棵細藤,站起身來,眯著眼笑道:“你救我一次,我記下了。”
她清楚陸子箏為何而救她,不過沒讓她死掉,已經是陸子箏最大的仁慈。
卻聽陸子箏冷哼一聲道:“無需記住這種事,你的命又不是你自己的,我救你,不過是為了赤子之心。”身為佛界業火,從落地而生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不屬於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