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收拾行李時,師妹孫連城過來看她。
“師姐,你會去多久?”連城隻有十歲,聲音還是軟軟糯糯的。
“不知道啊,大概……得要兩三個月吧。”
“這麼久啊……那等你回來,我也許就不在這了。”
小餘停下,奇怪地看著她,看她那與年齡不甚相符的深思表情,便笑起來,“對了,我都忘了問你,這次你家會派誰來接你呢?”
“不知道。也許是程公吧,每次都是他。”
“……如果是你姨丈來就好了。”小餘忽然綻出個格外絢爛的笑。
“怎麼?”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見見他。”
“你喜歡他?”
“啊?什麼啊?”
“你很想見他吧。”連城眼底閃著一絲狡黠,“他的確是個相當出色的男人。”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有妻室的人呢。”小餘嗔怪地點點她的額頭,“又在胡說八道!”
連城見她也不再繼續說下去,便沒有追問。反正那些都不重要。靜靜地看著小餘收拾,她抿抿唇,輕輕說:“……師姐。”
“嗯?”
許久,沒有回應。小餘納悶地回眸,看到連城解下一直佩戴著的連心鎖,然後遞到她麵前:“師姐,這個給你。”
“……你、你這是做什麼?這不是你娘給你的嗎?”望著那個精致工巧的銀鎖,小餘相當驚異。
“無所謂,你帶上吧。到了江東,無論你把這個給哪位將官看,他都會幫你。”
這,算是一個承諾吧。
看著連城稚氣的臉上浮現出的真誠,小餘感覺異常溫暖:“……謝謝你。”
“到了襄陽就寫信給我,寄去吳郡就好。”
“也好,我讓小白把書信傳過去。”小餘養的白鷹,基本上就是用來“飛鷹傳書”的。
收好了連心鎖,小餘繼續收拾東西。半晌,忽然聽見連城說道:“師姐,到了襄陽,不要隻顧找水鏡先生,要留心身邊的人啊。”
“啊?”
“我最近夜觀星象,發覺啟明星異常明亮,而東南方向的星辰相位奇特。我斷定,師姐你的好運要來了。”
“哈?”這丫頭又開始胡言亂語了,小餘有些暗暗傷腦筋。
誰知,連城竟擺出一副非常正經的表情說:“所以說,師姐,此行若是路遇貴人,萬萬不可輕易放手。俗話說‘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千萬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你又在胡扯什麼啊?”
連城就是這樣,總是會說些奇特怪異的話。小餘和她從小就親近,因此倒不覺得怎樣,但劍閣的其他人就時常會被她嚇到。
小孩子過於聰明似乎也不是好事。步悔不怎麼喜歡連城,大概就是這個緣故吧。
四月,暖風剛剛吹醒繁花,步悔和小餘乘舟順流而下,離開巴蜀到江東去。
之前她們都很少離開劍閣,如今離開了,卻發現山外的景致並不比山上好到哪去。因為擔心母親的病情,步悔一路上越發沉默。小餘不知在想什麼,也懨懨的,缺乏興致。
是夜,客船臨近潞城。江水悠悠,月色茫茫。
步悔睡不著,披一件衣到甲板上。黑暗之中,卻聽見船頭有人在唱歌。
“泊渚之舟,浮動不休。隨波隨流,載清載悠。山明水秀,猿鳴鳥啾。幾時歸來,斷我離愁?……”
走過去,看見暗淡的漁火中,小餘身披藍衣,獨坐船頭,對月清唱,聲音婉轉動人。步悔有一瞬間的恍惚——是真的嗎?自己竟然從一向清朗灑脫的小餘身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憂傷。
“……你在唱什麼?”
小餘一愣,回首看見是她,立刻露出明媚笑顏:“師姐也沒睡啊。”
“嗯。”步悔走過去,“你剛唱的是什麼?我怎麼沒聽過。”
“是《潞城曲》,原來你沒聽過啊。”
步悔搖搖頭,“誰教你唱的?”
“……是我娘,我娘教我的。”小餘將視線移向浮動的江麵,仿佛陷入了很深的回憶。
兩人都不說話,隻是望著蒼茫江霧出神。
“……明早,就能到潞城了吧?”小餘輕輕問。
“應該是。”
“那麼我到了碼頭就要下船,而師姐繼續前進是嗎?”
“對。”
小餘頓住,忽然有些誇張地歎了口氣,“唉~~~真可悲啊,即將分別,師姐竟然沒話對我說~~”
聞言,步悔微微挑動唇角,說:“沒什麼特別想說的。如果你非要的話,那麼……保重。”
“哼!你這種性格真可怕。”小餘無奈,起身回船艙,“跟你在這裏好無聊啊,還不如回去睡覺。”
看著她漸漸模糊的纖細身影,步悔淺笑。再望向江麵,看著微微浮動的白光,輕歎著:“……還睡什麼呢。”
天就快亮了啊。
和步悔在潞城的渡頭分別,小餘獨自進城。上次來這是在四年前,但是眼前的景象似乎都沒怎麼變。潞城隻是江東的一個小郡縣,街市還算熱鬧,路上有酒肆,簡易的小吃攤,還有一些賣布匹首飾的店鋪。